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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晨。在巨世集團總部,靜剛找來潘健人,下達她非正式接掌巨世的第一 個命令:「潘秘書,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巨世的組織架構、營運狀況及人事資料, 以及最近五年的財政報告和會計師的核數報告。什麼時候可以送到?」
潘健人估算了一下,回答二十分鐘以內,便匆匆跑出董事長辦公室去張羅了。
靜剛乘著空檔打量著桑世雄的辦公室,這顯然是經過有名風水大師弄出來的傑作, 桑世雄叱吒風雲,卻也不能免俗地對所謂的地理風水、五行方位深信不疑,但見避開與 門對沖的角落突兀地擺置了一個精緻的櫃子,上面放著金獅和玉馬坐鎮守財,軌和大部 分的大企業家和富豪一樣,除了對外絞盡腦汁,擴充自己財富的版圖,也妄想藉由方位 鎮財的風水之說來長保自己的江山基業,期萬年生生不息。
靜剛再看看董事長辦公室外面,是一大片佔地不少的空間,樓層很高,地面鋪著長 毛地毯,吸音效果很好,辦公桌是數張數張地靠在一起,用盆栽當作柵欄來分隔,兩高 級職員的辦公室就在這片大辦公室的四周以玻璃隔開,靜剛從董事長辦公室望出去,可 以直接看到東區的許多高樓大廈。她覺得,這整個辦公室實在太過豪華,和巨世一直經 營的傳統行業如紡織、製造、食品、運輸等行業的本質,實在不太配合。它簡直像一家 最有氣派的銀行!
她很想馬上知道,即將送到的財政報告上是否有著和眼前這富有的景象足相匹配的 狀況。
果然沒多久,潘健人領著兩位主管,抱著一疊檔案向靜剛報到。
「桑小姐,這位是業務部的邱經理,這位是財政部的白經理,你有任何問題,他們 都會立即說明。」
潘健人一一引見著。
靜剛點點頭,逕自翻著檔案夾,潘健人和兩名資深主管就那般必恭必敬地在一旁候 命著。他們顯然都對這位年輕美貌的新主人十分好奇,總是各自伺機偷偷地把目光停放 在她臉龐上,對她仔細地打量,而在心裡轉著不為人知的各種念頭……「邱經理、白經 理,巨世集團旗下的工廠每一年的營業額的增長乎均值都在百分之十左右,毛利卻不到 百分之七,而純利則幾乎不到百分之六,顯然營業成本和費用都太高,把我們的獲利能 力打了很大的折扣。而且這種現象一年比一年嚴重!
你們認為,這是我們的財務結構有問題,還是我們的經營能力有問題?」
靜剛皺著眉頭質問著。
那個白經理向靜剛趨近一步,謙虛地陪笑解釋說:「是,公司的費用是一向偏高了 些,我們正針對這個情況,積極籌備成立一個核數部,進行大刀闊斧的內部核數制度… …」
「核數部的人選怎麼產生的?」
「當然是由全體股東共同選出的。」
「哦?那麼部門主管人選是誰?」
「是上鼎紡織的前任總經理史凱。」
白經理回答。
「史君寶……」靜剛翻著董事的名單,一雙閃亮的明眸掃視著。
「史凱和史君寶是什麼關係?」
「是史董事長的侄兒。」
「史君寶,持股三百零九萬股,占現在發行股數的百分之七,是除了桑先生之外的 第二大股東,由他的近親當部門主管,合宜嗎?」
她思索了幾秒鐘,按著再問:「這董事的名單上,還有哪些是史君寶的親屬?」
白經理料想不到靜剛有此一問,錯愕之下只得一一作答:「這個,唐繼華,是史先 生的夫人。這個史柏雅,是史先生的公子,這個史菊雅,是史先生的女兒啊……」
靜剛略算之下,史家擁有的持股已與桑家不相上下。但不知道這史君寶是否就是桑 夫人口中野心勃勃的大戶?
「好。兩位沒事了,這些資料我要留著看。潘秘書,替我安排行程,從明天開始, 我們去看工廠。」
「是、是、是。」
三個人唯唯諾諾,退出了董事長辦公室。
「等一下,潘秘書。」
靜剛朱唇輕啟,倒叫潘健人反彈一般,立刻一百八十度地「UTURN」了回來,那模 樣真有幾分滑稽。
「桑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三十出頭的潘健人,洗不脫一副商場打滾的老練圓滑。
「聽說私家偵探的費用不少啊,我不希望公司再在這項開支上製造浪費。你是很清 楚的,我們的利潤都被這些費用吃掉了。」
靜剛詭譎地盯著他,微笑著。
「桑小姐,其實……那是夫人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
潘健人一臉窘迫地陪笑解釋。他不明白她怎麼知道是他聯絡偵探去跟蹤她?
靜剛笑笑,掀掀桌上的那堆報告,又看看他,才說:「記住,別再製造這種浪費。
」
潘健人連聲應是,這才縮著脖子走了。
靜剛擺平這個人不費吹灰之力。
第一,只有他在桑夫人身邊進進出出,捨他其誰?桑家及巨世的一切將在她的冷眼 觀察中漸漸現形。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她現在是桑家真正的主人,任何成員都得向她俯首稱臣,除 非那人想再換一個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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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蔓揉掉了許許多多時裝設計的草圖,把垃圾桶都堆滿了,地板上也散落得到處都 是。
她輕輕地啃咬著鉛筆,單手支頤坐在桌前,靈思枯竭,心煩意亂,什麼也畫不出來 。
其實她自己知道,一個人關在小房子裹是搞不出什麼名堂來的。以她的資歷和功力 ,苦不依附在已經上了軌道的設計公司或設計師門下苦學幾年,根本別想在時裝界掙得 一片天空,而現在,她根本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癡心妄想讓自己設計的衣服掛在櫥窗 裡,吸引行人的駐足,簡直是遙不可及的天方夜譚。
她想,她還是得去找一份工作,找一家公司,就是從第三線的助手做起,都比在這 兒閉門造車來得有希望。
好笑的是,想和她簽約的模特兒訓練學校一直排著隊在等地,允諾要栽培她成為一 流的模特兒和廣告明星,她卻是一點兒都不為所動。同樣是和時裝相關的行業,源於性 格的選擇,取捨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和執著!像青蔓這樣美麗的年輕女子,竟然會不 願走上舞台去接受人們讚賞羨慕的目光,不願成為鏡頭下的矚目焦點,確實十分讓那些 費盡唇舌的經理人扼腕與不解。
鐘鼎山林,各有天性,不可強也。青蔓對浮華的舞台從來都沒有嚮往過,她正是上 述千古箴言所闡釋的一個不折不扣的範例。
她應該再去找……或許,留學進修是一個不錯的方式,這樣至少可以擺脫許多無謂 的麻煩和糾纏。離開學校不過一年,在這個無奇不有的花花世界裡不過闖蕩一年而已, 她已深覺不堪其擾。
但是,事實上她已離不開這裡了,還有什麼地方比這個華洋雜處、安定繁榮的東方 之珠有更多的機會、更多的空閒呢?而最重要的,是她的逸航哥哥也在這裡,他必須遵 守契約在醫院擔任五年的駐院醫生才能離開。
今天,青蔓心煩意亂,舉止失常,可是什麼事也不想做,只想著她的逸航哥哥。
自從前天在她和姊姊重逢的時候,他驚鴻一瞥地匆匆離去之後,她再沒有看見他。
雖然只是隔了一天不見,卻足以令她坐立不安、食不知味,因為這一年以來,她和 他在巨大的工作壓力之下可以說是相依為命地生活,雖然他住醫院宿舍,她賃屋而居, 彼此每天總會碰頭見上一面,一起共度每日工作後剩餘的快樂時光,即使偶爾因忙碌而 不能見面,逸航也會事先告訴她,或行個電話和她說上幾句話。在她的生活裡,不見他 一天也不能。
他會不會……遇上了車禍?
在手術室出了差錯,染上了急性肝炎?還是感染了愛滋病什麼的……青蔓憑著她僅 有的一些知識,無法克制地胡思亂想。
看看腕上手錶,快晚上七點了。到了這個時候逸航還沒來,很可能他連今天也不會 出現了。
青蔓忍無可忍,拿了車匙便衝出房子。
一路穿過下班繁忙時間的車水馬龍殺到了醫院,她先到宿舍去找他,宿舍裡空空如 也,似乎宿舍的醫生們此刻正捨不下外面花花世界的各種遊戲,一個也沒有回來。她又 找到外科病房去,終於經由一名護士小姐告訴她,他在病理實驗室。
又一番尋尋覓覓,她終於見到了逸航。
他坐在一堆高高低低擺在桌上的環肥燕瘦的玻璃杯、培養皿、試管前發呆,征征地 ,一副眼鏡摘了下來放在桌面上。
「逸航哥哥!」
青蔓探頭進去,高聲地呼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