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咖啡廳,燦爛陽光照映著他的心。
他沒想過這個決定是否會影響他們三個人未來的關係,只是直覺想要她留在自己身邊,催動油門,他一路趕回「家」:那個他將近一年沒踏進過的家。
打開門,她不在,乾淨的房子整理得纖塵不染,振奮的心被澆熄,她去哪裡?是了,這個時候她在季昀那裡做晚餐,真槌!
打開CD匣,裡面沒有添上新東西,冰箱也和他自己住時一樣,除了礦泉水什麼也沒有,他在房子裡尋找她住過的痕跡。
廚房裡有幾瓶增添的調味料和新米,衣櫃中,她的衣服佔去一半,浴室中幾瓶沒見過面的保養品放在玻璃櫃,再來就是客廳裡那張放大的結婚照。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
接上列表機,他把信列印出來,放在枕頭邊,但願她一回家,就能看到。
☆ ☆ ☆
星期日,繪藍來到季昀家門口,她和揚揚約定要帶他去看電影。
按下鈴,來開門的是黎儇,目光掃過她的衣服,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夏天快到了。」臉上淨是不悅神色。
她看看自已身上衣服,找不到錯誤處。「我穿得不對?」
「你不喜歡我送你那套紫色洋裝?」他沒答反問。
「誰說,我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我覺得你的眼光是最頂級的。」
「喜歡為什麼不穿?那是春裝,再不穿,夏天就到了。」
「捨不得啊!那麼漂亮的衣服沒有重要場合,我才不肯拿出來秀。」
這句話貼上他心底,唇邊拉起一道笑意。他說:「別捨不得,穿舊了我再買套新的給你。」
「無功不受祿,我常拿你的東洗,以後會手短嘴也軟。」
「反正你的手本來就不長,再短一點也無妨。」拍拍她的頭。他笑說。
「你不能欺負我們短腿族。」她也笑著閃開他的魔掌。
「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想起他提的事,想起他回給她的信,她笑得好甜。他終於回覆她的信--在她寫過三百二十七封信給他之後。
那夜她抱著信一讀再讀,腦中不停畫出假設。有沒有可能,他對她,比友誼多出一點點?有沒有可能,他的心中除了季昀,又添了她的身影?有沒有可能,他總算被她的專心感動,想要回饋她一些?
「不說話,你傻了?」黎儇推推她,把她從幻想中推入現實。
「我……」是傻了,為著他的「一分分反應」。「我想想,還是不要去,我害怕被老闆管,不過我可以當你們的特約人員,在家裡畫設計稿。」她喜歡為他做飯,喜歡看他吃飯時的幸福表情,固定了上下班,她必須犧牲午休。
「好吧 尊重你。」他有些失望,但是他把失望隱藏得很好。
「姨,我準備好了!」揚揚推開客廳門往外探,見是繪藍,立刻穿上鞋子跑出來。
「對不起,我要帶揚揚去看電影,回頭再聊。」
「你們要去看電影?揚揚,媽咪呢?」他蹲下來將揚揚抱起。
「媽咪在趕設計圖,要我「別去吵她。」
「那……你們等等,我去跟季昀說一聲,然後陪你們去。」
他要陪他們一起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繪藍呆呆的笑了,從他手中接過揚揚,她忘情地在他臉上重重親了好大一下。
除了吃飯、除了公事,他給她寫了信,他還要陪她出去玩。他們同時朝對方邁進一大步,只要再走過幾步,他們就會觸到對方的手,碰到對方的心了,是不?
喜悅在她臉上勾勒成形,她的未來再度光明。
☆ ☆ ☆
黑黑的電影院中,揚揚的兩顆眼珠子盯著螢幕上的卡通,一瞬也不瞬,誰跟他說話,他全聽不見。
他在電影院外吵著要買的爆米花,忘記要吃,於是,那個方形盒在黎儇和繪藍手中交互傳遞。
每個接手,她就碰到了他的指尖,微溫從他手中傳向她,她看不見電影演些什麼,一顆心兀自用它的方式,不規則律動……
「爹地,我看不到。」對身旁兩個大人視若無睹的揚揚發出求救訊號,不知幾時,他的前面位置坐了個大小孩。
「我跟你換位置。」黎儇移到揚揚的位置,把小孩抱到自己的座位上,和繪藍並肩而坐。
位置換過,她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體溫,盯住螢幕,她不敢挪動身子,即使她知道,來自他身上的兩道眼光正熾烈地燃著她。
「我受不了,卡通實在太無趣。」怨歎聲在她耳畔輕輕響起。
她終於鼓起勇氣轉頭迎向他,一個不經意動作,他的唇刷上她的,濡濕的唇帶著誘人魅惑,悸動在她胸間漫開。一個不算吻的碰觸,碰出她奔騰的情潮:
「你的唇很甜。」他又湊近她耳邊。
「輕薄『朋友』是不道德的。」黑暗隱去羞澀,她在他耳邊輕輕回話。
「可是我想吻你。」繪藍的聲音僵硬不自然,作弄她的想法油然升起。
「不好。」她一口拒絕,她想他的吻、想他的擁抱,但不是在這種輕慢隨意的情況下。
「為什麼?」他刻意再湊近她,兩個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
「我感冒好久,還沒好。」推推身邊的龐然大物,沒推開他,手反而被箝制住。
「有沒有看醫生。」他坐直身,握她的肩膀問。
「看了。」可是發燒斷斷續續,時好時差,連她自己也被弄得煩透頂。
「如果沒記錯,你起碼生病一個月之久。」
「大概吧,我沒去算,不過我體質本來就不好,一個小感冒都要拖上很久。」她笑笑,不以為意。
「明天去大醫院檢查,看看是哪個免疫系統出毛病?你不敢去,我陪你。」
「免疫系統?你不會是指AIDS吧!拜託,我又沒有不正常性行為。」
「難說,你老跟陸傑混在一起,那傢伙髒得很,難保你不會被感染。」
「你在說什麼?我們只是朋友。」她氣惱。食指戳上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甩甩手指,好痛!
只是朋友?黎儇笑了,就為著她說她和陸傑只是朋友。
「少跟陸傑在一起,他太花心,不適合你。要找男朋友,我幫你。」
他的話把她打入地獄,幾天的興奮喜悅被他殺死,他們還是「朋友」,情況並無改變,往前走再多步,他們都只是朋友。
歎口氣,她回答:「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是男朋友。」
「要好朋友,有我一個就夠了。」他獨斷地說。
「不夠,你很忙,白天要工作,晚上要陪季昀姊和揚揚,我一個人在台灣,有時會寂寞,沒地方去,又沒人可以聽我說說話,我會很恐慌的。」
「你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他推掉她的說辭。
「如果我是你的妻子,你白天工作,晚上還要應付一堆『女性朋友』的寂寞,我一定會受不了,何況,你還要拔點時間給揚揚,他是個孤單的孩子。」
別過頭,她不想再談。交握起雙臂,眼睛盯起螢幕,思索他們兩人的關係。
繪藍的話提醒了他的立場,不是嗎?對一個朋友,他怎能做得太多?
電影散場,揚揚伸伸懶腰,一回頭卻見爹地和姨都在沉思,他走到他們兩人中間,一手握住一個,笑意盎然地說:「我們一起去吃炸雞、逛夜市,好不好?」
他的聲音擾醒了兩人,對上他的笑臉,誰都不忍心拒絕,他們不約而同回答一聲:「好!」
走出電影院,走入炸雞店,點了餐找到位置坐下。一路上聽揚揚叨叨絮絮說個沒完,看過電影他有好多想法,急著找人分享。
「爹地,我希望長大以後當考古學家,去挖很多很多恐龍化石。」
「很好!爹地支持你。」摸摸他的頭,黎儇餵他喝一口可樂。
「你會送我很多鏟子嗎?大的、小的,和中的都要。」他天真地仰頭問黎儇。
「為什麼要那麼多種尺寸?光買一支不可以?買那麼多很貴吶。」
「大支的要挖雷龍、霸王龍!中支的要拿來挖禽龍和盜蛋龍,小支的可以挖貴州龍,如果我拿大支的挖貴州龍會不小心把它的骨頭挖斷掉。」他說得頭頭是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我要拚命賺錢,希望等揚揚長大後,我能賺到很多很多的錢買大支、小支和中支的鏟子給我最心愛的小揚揚。」黎儇順著他的話,把自已的「希望」說出。
「姨,我們都有希望了,你的希望呢?」他是事事講求公平的天秤座。
「我希望……」希望在結婚週年紀念日那天,有人相陪。搖搖頭,她該許個不會製造敏感的願望。「我希望能親眼看到揚揚挖的恐龍化石,最好能挖到魚龍和薄板龍,我最近迷上海裡的恐龍。」
「好!我一定挖到魚龍送給你。」咬下一大口炸雞,他說得認真。
「你有一個好兒子,讓人羨慕。」對上黎儇,她在他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情緒,那是什麼?繪藍不知道,在她還來不及捕捉前,它就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