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存仙蕈很貴,叫她別為我費心了,我不想再欠她。」她轉頭望向窗外。
窗外黑壓壓一片,她蒼白消瘦的臉龐倒印在玻璃上,兩眼凹陷,右手臂枯槁的像支竹竿。
她真的很像死人了。她想。
才剛踏進病房,就聽見妹妹的話,胡蝶心口一揪,痛得紊亂了呼吸。
與母親對上視線,李張滿連忙揩去眼裡的淚水,裝出一張笑臉迎上她。
「下班了?」她溫柔的接過胡蝶手上的食物。對這個女兒,她的歉疚感更深。
胡蝶點點頭。「我想你大概還沒吃東西,所以在便利店買了個便當,你快趁熱吃吧。」
「下次不要買了,你爸晚點會買麵包來給我吃的。」雖然為女兒的體貼而感動,但她心裡仍然不捨,家裡經濟拮据,吃那麼好做什麼呢?
胡蝶拍拍母親的肩膀。也許是從小就離開家的原因,她們母女間一直存在著陌生人的疏遠感。
「叫爸爸別買麵包了,那吃不飽的,下次我會連爸爸的份一起帶。」她說,走到詠蟬病床邊站著。
她的視線在玻璃窗上與詠蟬的交接,她強迫她轉過頭來盯著自己的唇。
「小蟬,你這次一定會好的,姊姊跟你保證。」她挖心掏肺,一字一字的說。如果詠蟬不相信自己能好,那就算存仙蕈的效果再神奇,她能從中得到的療效仍是有限。
詠蟬瞅著她看,目光灼灼,胡蝶頓時起了種心虛的感覺。
每當她用那雙湛藍大眼像要看進她腦袋裡時,她便難以抑止這種感覺出現,她差點要逃開她的逼視。
「什麼你這次一定會好,我跟你保證,你不知道我對這種話已經產生免疫力了嗎?別再說那些話了,聽了只會讓我更加不舒服。」
「小蟬,存仙蕈跟一般的藥不一樣,它真的有讓人復元增生的神奇效果,你持續吃,一段時間後你就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了。」胡蝶毫不氣餒的勸說。
「既然這樣,那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你們可以幫我辦出院了,一個人沒必要住那麼大的病房,我們家什麼時候變那麼有錢了?」她的話鋒轉為尖銳。
胡蝶堅決的搖頭。「還沒查出你為什麼昏倒前,你還是得待在醫院裡。」
「既然存仙蕈什麼病都能治,昏倒這種小事有什麼好緊張的?回家後我按時吃存仙蕈不就好了。」
看到胡蝶啞口無言,她乾脆讓她們選擇。
「要我待在這裡也行,我就不吃存仙蕈,回家的話我就吃。」
「你不要這樣,如果你是擔心單人病房的費用太高,那就免了,姊姊有這個能力──」胡蝶急得想要她打消這個念頭。
李詠蟬拉高身上的被子,閉上眼睛,賭氣的不再讀她的唇語。
「明天就要回家了,我要早點休息。」
胡蝶看著妹妹平靜無波的睡臉,想說的話只能吞回肚子,她轉向母親求助。
李張滿只是默默的吃著便當。
「隨她吧,不照她說的去做,她用爬的也會爬回家,甚至連藥也不吃了。」
沒想到母親也拿妹妹沒辦法,胡蝶實在無法相信。
「可是她──」她的病怎能容許她如此任性?要是她又昏倒怎麼辦?
不是她對存仙蕈沒信心,而是待在醫院總是多份保障。
「胡蝶,隨她吧!」李張滿打斷她的話。「多花些時間在你自己身上,她的事我跟你爸爸來煩惱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第三章
胡蝶站在平家外,一個好看到令人覺得過分的男人從裡頭開門出來,左手抱著小嬰兒,右手撐著陽傘,不慌不忙的朝她走來。
褚天廉指示警衛打開鐵門,微笑的看著胡蝶。
他的笑臉魅力無法擋,胡蝶猛嚥了三口口水才稍微穩住心跳。
「你的眼睛怎麼了嗎?」他看著她的太陽眼鏡。
胡蝶拿下眼鏡,露出一雙浮腫的眼睛。
「昨天沒睡好。」她又戴上眼鏡。「謝謝你幫我們弄到存仙蕈,昨天我們收到五盒,我該付你多少錢?」她拉開包包拉鏈,拿出一隻厚實的信封袋。
褚天廉隨口說了個價錢,換來了她的皺眉。
「那麼便宜?不是一盒八千元嗎?你卻說五盒才五千元,那是假藥?」
褚天廉對懷裡吸著奶嘴,緊盯著自己的囡囡做了個笑臉後,才回答她的話。
「你放心,那是真的存仙蕈,蕾絲國對存仙蕈銷往全世界的通路很嚴格,以前仿冒過存仙蕈的人被查獲後,隔天就會死在自己家裡,死了一百多個人以後,就沒有人敢再仿冒了。」
「真的假的?!」胡蝶聽得一楞一楞的,也不曉得他是說真的還是純粹要讓她安心。
他非常嚴肅的點點頭。
「既然是真的就不只五千元了,是因為我簽了死亡契約,你才這樣優待我?」
「沒錯。」他倒也乾脆。「而且我知道你沒錢。」
她還驚訝於他的坦白,旋即又被他的一針見血給刺傷了自尊。
「有錢沒錢是我家的事,我不需要憐憫!」
「你家也沒錢呀!」他一副事實不就是如此的模樣。「而且我真的同情你,你是我來到台灣後,見過最倒楣最值得同情的人。」
他的直言不諱激發出胡蝶的骨氣與傲氣,她鼓著嘴,從信封裡算了四十張千元大鈔,氣沖沖的要塞進他懷裡,發現他沒手可拿,穿得又是圓領的T恤。
她一氣之下,拉開他T恤領口,將錢丟進他的衣服裡。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管做多少工作我都會把該給的錢給你的!你要說話算話,定期送存仙蕈給我妹妹。」
她吼的太大聲,讓囡囡嚇了一跳,大哭了起來。
褚天廉丟下陽傘,拍著小寶貝的屁股,嘴裡哄著她,一下子她就反哭為笑了。
「抱歉嚇到小孩了……」胡蝶為嚇哭小孩的事而心虛,語氣輕了許多。「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他喊住她。「今天是我在平家的最後一天,你可以跟我說該如何聯絡你嗎?」
「你要離開平家?」胡蝶又走了回來。「為什麼?那我妹的存仙蕈怎麼辦?」
「你妹的存仙蕈並不是跟平家拿的呀,平無懼的配額早就給訂完了。」
「那你給我妹的存仙蕈是哪裡來的呀?」她一直以為他是靠關係跟平家瓜分來的,如果不是的話,那他又是從哪得來的存仙蕈?
「那是一個日本人的,我從一個日本有錢人那裡買來的。」他說。
「真的假的?你看起來不像有錢人呀,只有有錢人才會跟有錢人交往的。」
「我不是有錢人,不過我以前救過他。」他不是有錢人也不是非常正確,畢竟只要他點頭,搖身一變他就是有錢人了。
「真的假的?好像連續劇的劇情。」話裡的意思就是她還是不太相信。
褚天廉怎會聽不出她話裡的懷疑,他沒辯駁,只是聳聳肩。
雖然如此,為了表示自己是個負責任的人,胡蝶還是留給他家裡的電話和自己的手機號碼。
「既然你要離開平家了,那也該給我一個聯絡你的方法吧?」否則他跑掉了怎麼辦?
在小蟬的病尚未完全痊癒之前,再怎麼說自己還是吃虧的一方,畢竟她的一條小命已被他捏在手裡了。
「對不起,因為我到現在還沒決定要去哪裡。」
「那我找不到你怎麼辦?」這怎麼行?
「沒關係,我會找你的,再說,那顆藍寶石不是還在你那裡嗎?那是我們褚家的傳家寶,等你妹妹病癒後,我就必須將它收回來了。」他煞有其事的說。
其實那種寶石在水泥監牢裡是他用來鋪地板的,給她的那顆是鋪剩的。
他沒提,她都要忘記那顆鵪鶉蛋般大的藍寶石了!想起藍寶石,她頓時安心不少。
「反正你有我的手機號碼,就麻煩你每天跟我聯絡一下,先說好,我不是怕你跑掉,只是想保障我的權利。」
她走開後,又折回來。
「我好像還沒問過你叫什麼名字。」說話時,她臉上寫著:懂禮貌的話應該主動告訴我吧?
「我叫褚天廉。」他要她伸出手,並在她的手心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指在手心上畫動的感覺讓胡蝶有點羞怯與不好意思,讓她想起國小時暗戀的男生在她的手心上寫字要她猜。
知道了他的名字,她收回手,放到背後。
「那……褚天廉,我先走了,記得打電話給我。」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褚天廉心裡有種難言的感覺。
良久後,他拾起陽傘,走向屋裡。
「囡囡,你覺得她可不可愛?是比不上你可愛,不過老實說,你覺得她可愛嗎?」
他倒是覺得她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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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背著一大袋東西進家門,客廳裡已放了兩大袋在那裡,她將第三袋從肩膀上放下,盤坐在地上將袋子裡頭的內衣拿出來平鋪在地上。
葉芝蜜剛洗完澡,從浴室裡走出來,看到地上五彩繽紛的胸罩及小褲褲,驚駭的掉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