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他說。
她接收到訊息,兩顆蛋快速的下鍋,利用鍋中培根的油脂,文火慢煎起美味的荷包蛋。
明明是很克難式的硬設備,但她似乎渾然不覺哪裡有什麼不方便,打從她一進到茶水間之後,所有的動作是那麼樣的流暢利落,渾然天成的有如在進行一項藝術創作。
程雲丞從沒見過這樣的事,也無法想像有這樣的事,幾乎是要看傻了眼。
「飲料冰的熱的?」起鍋前,她提供選擇,「熱的有咖啡跟奶茶,冰的有果汁跟牛奶。」
「咖啡。」他下意識的回答。
「咖啡豆沒了,今天只有三合一喔!」她提醒一聲。
「嗯。」他可有可無的應聲,也沒指望這裡會有咖啡廳級的專業口味。
她拿出三合一咖啡跟杯子,停了下來,先完美的將兩個蛋翻個身後,這才繼續為兩人沖泡熱騰騰的咖啡,就在她加進半杯的鮮奶後,培根蛋也好了。
取出熱呼呼又香噴噴的烤土司,她快速的為他包夾好一份營養豐富的培根三明治,也為她自己做了一份裹著厚厚鮪魚醬的鮪魚三明治。
「你先吃吧!我把這裡收一收。」她隨口說著,揮舞著小手要他拿東西到外邊的辦公室去吃,動作沒停的開始善後的工作。
程雲丞動也沒動,看看兩份熱騰騰的早餐,想到方才看見的睡袋跟異次元櫥櫃,對著她忙碌不停的背影,他合理的推論出一件極不合常理的結論──
「妳就住在這裡?」
洗鍋子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意外他還在原位,「你怎麼還不去吃?」
「妳就住在這個辦公室裡?」他再問一次。
苗小荳依稀彷彿記得陳伯說過,他這個有自閉症傾向的侄子不但是內向寡言,面對問題時也很容易鑽牛角尖,一定要得到答案的那種。
「陳伯沒跟你說過嗎?我以為他說了。」細細的肩頭微聳了一下,反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爽快的回答,「是啊!我一直就住在這裡啊!」
她回答的稀鬆平常,好像在討論今天天氣好不好一樣的簡單,反倒讓程雲丞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她真的就住在這裡?就在這辦公室裡?!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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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六點五十分,程雲丞坐在總務處不知誰的辦公桌前,吃著熱騰騰的美味早餐。
這種事極不合情、也不合理,如今卻真實呈現,堪稱不可思議的畫面,他自己也知道這點,但對他而言,弄出這份早餐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議。
那麼克難的方式,弄出來的食物怎麼會如此的美味?
呃……當然,食物美味並不是重點,問題的重點是,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怎麼會一個人住在辦公室裡面?
程雲丞無法理解,更是想不明白,怎麼會有種事,真有人以辦公室為家?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啜飲著溫熱的咖啡,他思索著切入問題的方式,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他唯一會的那種,開門見山直接問了,「為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句,那個一嘴滿滿鮪魚土司的人抬頭看他,「啥?」
「住辦公室裡?公司裡沒人說話嗎?」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
她總算明白他在問什麼,但是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被知道,就沒人說話啦!」
「……」
無視他的吃驚,事實上也是看不出來,她邊吃邊說:「因為我一直都很小心啊!所以到現在為止,就陳伯,還有你知道而已。」
他沒開口,但細微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不可能。」一樣。
「是真的啦!」她強調,「我都住半年多了,一直都沒被人發現,最近的話,公司被開膛手傑克併吞,大家忙得要命,誰會注意辦公室住了一個人?」
「……」
誤會他的沉默,她有些些吃驚,「你不知道公司被人併吞的事嗎?」
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說錯話,趕緊補充,「安啦安啦!公司被併吞這種大事,跟你們保全部門啊、或是我這種打雜的小工讀生是沒有關係的,就是沒關係所以陳伯才沒告訴你,你千萬不要緊張喔!」
風聲很多,所有部門的主管階層們一個個憂心不已,可是她看得可開了,分享心得道:「不管老闆怎麼換,是不是像傳聞中的那樣,是讓開膛手傑克買來轉手賣,這麼大的公司,這麼大棟的辦公大樓,總是要保全人員跟打雜的工讀生。」
她打氣道:「所以,不管那個開膛手傑克再怎樣的沒血沒淚,是怎樣不管員工的死活,真正會有影響的,絕對不是我們這種基層人員,所以你放心啦!」
沒血沒淚?
這字眼,程雲丞該是要很有意見的,但,這並不是他此刻關心的重點。
真要他問,他很想問她,為何會以辦公室為家?到底是什麼難言之隱讓她得這麼做?
一向就不是多事的人,但奇異的,程雲丞就是對她充滿了好奇,極想要弄清她的一切,很想……很想要幫助她。
但偏生,他又很清楚的知道,真要有什麼難言之隱,她又怎麼可能輕易的告訴他呢?
他就算想幫,也無從幫起……
「啊!糟了,我快來不及了。」三、兩口把剩下的早餐塞進嘴裡,苗小荳急的直跳腳。
「有事?」
「是啊!要打工,說好七點半要去接班的。」火速的收拾善後,「你慢慢吃沒關係,吃完幫我把東西收好放流理台上就好了。」
程雲丞看著她團團轉的忙碌,收好器皿後抓著包包就往外衝去……
「對了!」衝出去的人又衝了回來,傻笑道:「還沒謝謝你今天叫我起床,不知道為什麼,鬧鐘的聲音總是叫不起我,以前有陳伯幫忙,幸好現在有你,不然我就完蛋了。」
她的笑容,很單純、很純粹,帶著點傻傻的稚氣,會讓人忍不住回以一笑的那種。
程雲丞怔怔的看著她的笑,好想好想做點什麼……
「啊!我來不及了,明天見,bye。」又是一驚,苗小荳再次的往外衝去。
程雲丞還沒回過神來,那像小兔子一樣敏捷又快速的人第二度的沖了回來。
「啊!啊!我真是耍白癡,都沒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一臉不好意思,隱約中似乎記得陳伯提過,但她沒記住。
她的急切感染到了他,沒有細索就回答道:「程雲丞,白雲的雲,丞相的丞。」
「嗯嗯,『陳』雲丞,我記住了,我叫苗小荳。」她開心的對他笑笑。
「我知道。」薄唇輕揚,下意識的響應她的甜笑,對於那些微差異、卻相差十萬八千里的發音,卻沒費心糾正過來。
「那,明天還要麻煩你了。」用力的一鞠躬,好信任又好期待的目光,「如果明天我又起不來,要叫我起床喔!」
「妳要遲到了。」忍不住提醒。
「啊!啊!」跳了起來,急道:「完蛋了,真的要遲到了,bye-bye,這次真的bye-bye,明天見了。」
看她一溜煙的跑了,程雲丞目送她離去,而後,安靜的、若有所思的慢慢吃著他的早餐……
「傑克?傑克?」
有人在門廊外殷切的呼喊,發現到總務處的大門開啟,直奔而來……
「傑克?!」找半天不見蹤影的人總算現身,傅准懷吊半天高的心總算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抱怨,「你怎麼回事啊?興致一來,大半夜說要來考核新公司的人是你,我陪你看了大半夜的業績報表,不過是上個廁所而已,你悶聲不吭的就跑了,是怎樣?耍我嗎?害我一層一層找個半死……那什麼?」
抱怨聲驀地終結,傅准懷一臉狐疑的看著鬧失蹤的那個人塞進最後一口食物。
食物?
為什麼這裡會有那種東西?
「你哪裡來的早餐?」可疑,真是太可疑了。
慢條斯理吃東西的人沒開口的打算,溫吞吞的嚥下最後一口,拿起馬克杯,繼續喝著奶香濃濃的三合一咖啡。
直到他大少爺心滿意足了,總算開了口,「懷。」
傅准懷等著,等著他解釋一切。
「幫我查一個人。」沒有解釋,只有任務一件。
「啊?」太意外,沒想到得到的是任務一件!
「苗小荳。」
「誰?」
「總務處的工讀生,幫我查出她的身家背景。」
「她惹到你了?」還沒進入況狀,但是,傅准懷已經開始為這名工讀生哀悼了。
沒有正面響應,程雲丞理所當然的要求,「兩天……不,晚上給我消息。」
「晚上?」怪叫一聲,傅准懷簡直不敢相信,他會提出這麼沒人性的要求。
「現在時間,早上七點二十分,晚上九點前給我消息。」補充正確時限。
「等等!你不是在忙嗎?不是有很多文件要看?我還要幫你……」
「不重要。」擺擺手,他少爺一臉的不耐,「那些都不重要,先放著別管,你查出苗小荳的身家背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