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她根本不敢回家,可是沒別的地方可去,她還能回哪裡,夜裡的台北街頭不見得比那個家要安全,她剛剛居然為了這傢伙辭了工作,這一切已經搞得她神經緊張,她整個人都快崩潰了,而這時候單桁譽這個惡夢還要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他們自己可以玩得很高興。」
「那你到底想怎樣?」她已經快受不了了,她根本不想跟這傢伙說話,她煩得想在街上狂奔到自己累癱為止。
「跟妳說說話而已,妳幹嘛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
她看起來有點奇怪,不像他交往的那些荳蔻年華少女臉上總帶著夢幻般的神采,一樣的年紀,為什麼朱麗葉就非得這麼愁苦不可?
「我……」她抬起頭想為自己說些話,可是在對上了單桁譽那張臉的同時她又發不出聲音。
他怎麼有可能瞭解呢?而她又怎麼有可能告訴他自己所處的環境和世界有多晦澀。
「我要走了。」唯一能說的就是這句話。
朱麗葉轉過了身子,也許單桁譽有了改變,但她真的沒必要和他接近,甚至談話,他們之間哪有什麼好談的,從小她就像是他的眼中釘,哪一次他曾經放過自己了?
可是背後那緊追不捨的腳步聲卻跟著她,跨了幾個大步單桁譽又走到了她身邊。
「妳要去哪裡?」
「那不關你的事。」
「妳不說我就一直跟著妳啊!」他把手插進褲子的口袋裡,臉上滿是輕鬆,就像是小時候那樣,一副擺明了「妳拿我沒辦法」的表情。
「單桁譽……你……你跟著我做什麼?」朱麗葉又急又氣的看著他。
「就當我送妳回家好了。」
「我……我沒有要回家啊!」
「三更半夜的妳一個女孩子不回家,妳想去哪啊?找男人?」他臉上多了幾分戲謔。
沒想到他話才一出口,朱麗葉立刻停住了腳步,看著他的那雙大眼睛比童年時期多了更多的憤怒。
「你再亂說話試試看!我知道你們去那家KTV做什麼,你憑什麼覺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在做那種事!」
朱麗葉氣得臉都漲紅了,她最氣被人這麼誤會!
打從國中畢業後她就知道自己晚上待不得家裡了,叔叔幾次趁著母親不在的時候對她出言調戲,話語中不外是說她跟母親一樣,可是她很清楚母親做那些事只是為了養家,可是她又不能跟叔叔翻臉,可是面對他越來越踰矩的動作她真的再也無法忍受,有時候她借口住同學家,回到家叔叔就嘲諷她去找男人,同樣的話語居然自單桁譽口中再次被重複!
為什麼這些男人這麼喜歡污蔑她?
「惱羞成怒了是嗎?」見她生氣他更是樂得笑開了臉,感覺上他的童年時期又得到了延續,他不是真有這麼幼稚,可是朱麗葉一直不理他,現在能得到一些反應,他就是覺得很樂。
「你……」朱麗葉睜大了眼看了他許久,心裡在吶喊著別誤解我,可是她卻很清楚她不管說什麼都沒有用,這世界上沒有人會相信她。
退了幾步,她活像見了鬼似的什麼也不管的就狂奔了起來,她要離這人遠遠的,她有腳,她可以跑,沒必要留在那兒繼續接受單桁譽的羞辱,她向自己承諾過要對自己好一點,她可以選擇轉身離開,不是嗎?就算說她逃避也好,為什麼她一定得正面和生命衝突,尤其在她明知道自己沒辦法抵擋的狀況之下?
她不停的跑著,夜裡街上的車潮依舊沒有止歇,在這不夜城裡,誰會在乎她?除了背後那個緊追著她的無聊少年之外,真有人會關心她嗎?
朱麗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是她沒有機會停下,因為單桁譽一點也不想停,而且他的腳步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車子的緊急煞車聲劃破了夜空,她壓根沒注意到四周的來車,尤其夜裡車子在繞進巷弄間時總是以為不會有人經過,開得也特別快,即使已經在看到人的時候就煞了車,卻仍將朱麗葉給撞上了車蓋。
「妳沒事吧!」眼看著她整個人滾上車蓋又跌了下來,單桁譽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了一跳,追上來蹲在地上看著她。
單桁譽沒想到會讓她氣成這樣,他明明只是單純的想和她說說話而已。
朱麗葉不停的喘著氣,就像是吸不到氧氣似的,整張臉都嚇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喂!你們搞什麼啊!想死找別輛車撞,我可沒錢賠給你們這種衰鬼!滾開!」司機下了車發現那女孩沒啥事,連忙裝出狠樣把話說得難聽點,免得這兩個年輕人真的向他要錢索賠。
「我沒事。」她的腿有些疼,可是她不要賴在地上,朱麗葉勉強的想爬起來,可是腿卻使不上力,最後還是單桁譽將她拉起來的。
「妳確定妳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她走了幾步,離開了車道,眼看著已經有人從屋裡探出頭來查看了,她更不想把事鬧大,巷子裡就是她所居住的家,如果叔叔睡了也好,她並不想讓這件事再擴大。
暴怒的司機見兩人走了,讓出了道路,連忙摔上車門,急踩著油門離去。
街道上恢復了平靜,她只聽得見兩人的喘息聲,單桁譽一路追著她,所以他也不見得輕鬆,而她更是喘得厲害。
「妳一直跑做什麼?」
朱麗葉垂下眼不打算響應這個問題。「我家已經到了,我要回去了。」
她只能祈禱今晚叔叔能醉得不省人事,她真的不想在母親不在家時回那屋子裡,可是她也不想和單桁譽繼續這不愉快的重逢。
「妳知不知道在這裡很危險?這地方的治安不是很好,妳半夜一個人在這裡走動很不安全妳知道嗎?」
而且朱麗葉長得又是那種不太安全的模樣,說真的她是長得很漂亮,白白淨淨的臉龐,秀麗的鼻子加上粉紅色的唇,一看就活脫脫像是日本夢幻版的少女明星,只可惜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KTV打工。
是啊!朱麗葉沒好氣的在心裡應著,她當然知道晚上一個女孩子在這街上走不太安全,而她現在正要回那最不安全的地方。
見她不說話,單桁譽也拿她沒辦法,因為她看起來好慘,小時候也許他還真有那興致欺負人,但畢竟年紀不同了,和女孩的接觸也不像小時候那樣,他交過不少女朋友,已經瞭解應該如何和女孩互動,真要他學小時候那樣欺負朱麗葉,倒真還有那麼點困難。
「隨便妳啦!我送妳到妳家門口好了。」
他手一伸直覺就要握住她的手,他習慣和女孩走在一起時就是手牽手,因為會和他一對一相處的多半是他馬子,牽個小手也是自然應當,而他忘了朱麗葉並不是他的女友。
「我自己走。」她甩開了他的手,不讓他碰觸自己。
她的動作有些奇怪,好吧!也許這年紀某些女孩子還是懂事矜持兩字。單桁譽退開一步,看著這個矮了自己一個頭的女孩步履蹣跚的前進。
才走到那間破屋前,就已經可以聽見裡頭的人正在看電視,那晃動的光影和不時傳出的女性呻吟擺明了是在看三級片,相信朱麗葉也聽見了,她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不會就是妳家吧?」
單桁譽不知道自己要裝出什麼表情才好,他很少遇上尷尬的場面,至少那不會發生在他身上,但是顯然眼前這狀況就是屬於極難堪的那種。
回頭看了朱麗葉一眼,她沒有表現出難堪的神情,但是她臉上的恐懼清楚得讓人無法錯過。
裡頭的人像是聽見了外頭的腳步聲,看得出人影反射在窗戶上,朱麗葉像是被嚇著了似的彈了起來,不顧腳上的疼痛,抓住單桁譽的手就往來時路跑。
「妳……」
「快走!」她的手在發抖,連腳步都明顯的不穩。
單桁譽只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原本打算今晚要好好狂歡一場,哪知道卻變成了跑步練習,他追著朱麗葉跑了幾條街也就算了,現在又得跑一次,而朱麗葉還給他腿軟,最後甚至是他拖著她走的,因為後頭真的有人走了出來,他根本沒理由跑的,那不是她家嗎?他幹嘛跑?她應該進門才對……
不對,裡頭的人不知道在幹嘛,她回去的話……好像不是太好。
單桁譽的腦子裡閃過下千百個念頭,最後全在感應到她的恐懼後化成了理解。
後頭的人走出了巷口,而他和朱麗葉就站在圍牆下,他的身形擋住了她的全身,而頭頂上還有著從人家花園裡爬出來的楊桃樹枝,這一切都足以設計出隱藏她的環境。
而那人沒有離開,單桁譽只要稍稍挪開身子,就可以讓那人看見朱麗葉。
他有點想試試,看結果會是如何,但是朱麗葉那雙大眼睛裡寫的害怕卻讓他猶豫,那麼做好像會為她招來大禍。
單桁譽低頭看著她,看見了她眼裡有著乞求,可是他骨子裡還是有著想和她唱反調的基因在,揚起了眉像是在試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