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注如她,也不管貴姨在她前前後後耳提面命一個時辰——內容全是關於身為女子應有的「規炬」,她仍埋首於書本裡,讀到有趣之處,更不時發出不甚文雅的朗笑,一點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和氣質全然無存。最誇張的是,偶爾競還拍打椅子,使得剛從外頭又走進來的貴姨真的看不下去了,
「姑娘家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不要坐不坐、躺不躺地,成何體統……」
一個時辰前才說過的話,又再度重複一次。「還有,別整天淨看些不長智慧的閒書,那是無聊的讀書人胡亂瞎諶的故事,你還看得這麼入迷,它又不會教你如何認路、怎麼才不會迷路……」
趁著拿糕餅朝嘴裡塞的空檔,慕小小分了一小丁點兒的注意給貴姨。「喔!」
她回了一聲,繼續津津有味地讀著那些不長智慧的閒書,恍若這天地之間,就只剩她一人一書的存在。
「我在說你有沒有在聽呀……」貴姨終於不耐煩地靠近到她身側,想要抽走她手中的書,卻被她靈巧地閃過。這女娃兒,就是這個總說不聽!
「貝姨,這書好有趣地。」慕小小指了指書上的橋段。「當年輕姣美的姑娘在路上行走時,通常都會遇到壞人,不過,只要使勁地大喊救命,便會出現年輕的大俠相救。之後這姑娘為報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
讀到這,她忍俊不住。
「貝姨,你說這樣的情節好不好笑?天底下哪來那麼多年輕的美姑娘,再者,不見得每位姑娘走在路上都會遇壞人吧。又或者不是每個大俠都年輕,萬一遇上個老頭子……姑娘家會願意以身相許才有鬼哩!若更糟的是那大俠長得其貌不揚……只怕姑娘逃都來不及唷!呵呵。」慕小小發表自己的高見。她總愛從書本裡找碴,真不曉得她的腦袋瓜子是否正常,否則怎麼老這麼天馬行空,淨想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阿慕,就叫你不要看這種書,寫來都是騙姑娘們的芳心。大俠跟人一樣,高矮胖瘦全都有,不是每個大俠部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還有,年輕的姑娘家不會笨到隻身在外行走,真正的大家閨秀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會拋頭露面的多半是年紀較大的婦人,或者是俠女。年輕姑娘到了適婚年齡,媒婆早就上門談妥親事,花轎早早上門給抬走了,打哪來那麼多的報恩情節,就說這種書是不長智慧吧!」貴姨一副「你瞧是吧」的表情。
「不知道當初小皇是被哪種方法拐走的?」慕小小咬著手指發楞。雖說他們是青梅竹馬,小時候真的什麼也看不出來,只覺得小皇對出雲大哥似乎沒啥好臉色過,這樣的兩人也可以成親?她想不通。
「以後等你自己遇到不就知道了嗎?」貴姨念頭一轉,這阿慕也都二十了,早就該找個婆家。無極老人也真是,一個人在外雲遊四海玩得好不愜意,也不管管門下還有三個女徒弟尚未出閣。
「貴姨貴姨,你和貴總管他爹是怎麼生下貴總管的?」慕小小突然想到自己身邊就有一個真實的故事,不聽聽怎麼可以啊!
倏地,貴姨的臉紅了一片,露出少有的嬌羞。「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沒啥好提的。」
哇!從小到大鮮少看到貴姨臉紅耶,呵呵!
「說嘛,貴姨,」慕小小撒著嬌,賴著她。雖然她是路癡,老被貴姨嘮叨地念個不停,但可不代表她笨,有時她也頗精明的,偶爾看看別人手足無措,也挺好玩的,端看她慕小小大姑娘是否有玩鬧的心情,像現在就有呵。
「咳咳,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總之,這些風花雪月的內容只會帶壞你,給你不良的示範,以後不准看。」這是結論,貴姨咳了兩聲,顧左右而言它。
「貴姨!」慕小小突然用很嚴肅的口吻喊她。
「嗯?」
「我看書裡的姑娘描述和我們家四個師姐妹相差甚遠,什麼溫柔婉約、含羞帶怯、安靜順從,而且舉手投足無不惹人憐惜,我們似乎沒一個符合,是我們奇怪,還是書裡寫的不對?」一雙汪汪大眼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到答案。
溫柔婉約?!發呆時的癡笨樣是有那麼一丁點兒像;含羞帶怯?!受了風寒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勉強說得過去;安靜順從?!這四個姑娘,骨子裡沒一個長順從的骨頭,全是人來瘋,除非把她們給打昏了;再說到舉手投足惹人憐惜,唉!瞧她們一切以「舒服」為原則的行為來看,未婚男子不要被嚇跑就下錯了,還憐惜呢,下輩子吧!
想來想去都是無極老人的錯,誰叫他這個當師父的生性不受拘束,多得是古怪至極的想法,連帶這四個徒弟全承襲了,沒半點姑娘家該有的樣子。
一想到這四個姑娘就令她費神,不是冷漠得教人退避三舍,就是路癡到令人歎為觀止,還有對搜集寶物為之瘋狂,要不就專事惹禍生非。貴姨不禁暗自歎氣。
每個都隨興得不得了,視世間禮教常規為無物,害她為她們的事頭疼得要死。
不過,四個孩子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雖有些怪異,好啦!是很大的不同,但全是她心頭肉,就如同自己的孩子般。
「沒有什麼對不對,你就是你就好了。」這倒是她的真心話,各種姑娘她也見多了,有些虛偽做作到令人想作噁。
「是這樣子的嗎?」
「嗯!」貴姨摸著她的頭回道。如果哪天阿慕突然轉了性子,變成一板一眼的大家閨秀,恐怕最難適應的人——應該是她吧!
一陣急速到難以察覺的掌風,剎那間將四五根的蠟燭熄滅,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貴姨?!」
「噓,有人闖入。」貴姨全身充滿警戒。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居然敢闖入慕園,就算躲過園外的有毒植物,遇上她非得讓他們好看不可。
暗器最重快捷,四畫八方飛來許多細如針又暗若黑髮的飛針,朝慕小小方向直逼而來,貴姨纖手一揚,用那美妙得有若千手觀音的手法,將飛至的細針紛紛打落,細針四散,應聲落在地上,她們則毫髮無傷。
黑暗中閃出—道無北光亮的火焰破門而入,架勢凌厲地砍殺而來,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仔細一瞧,那是把燃燒著火焰的劍。貴姨順手撈起椅子一擋,立即劈為二半,使劍者招招令人閃躲不及,火光在黑暗裡閃來閃去,好下美麗。
「小皇!」完全不管人家還在過招中,慕小小一個勁兒地撲向手裡握著火焰劍的人,幾乎是整個人掛在人家身上。「小皇,我好想你哦,想死你了。」這一個擁抱,只差沒把對方給勒死。
「笨慕,你有沒有長眼睛啊,沒瞧見我正在生死存亡的當頭嗎?」一身俐落淡黃色輕裝的女子儼然就像個女俠,中氣十足的吼聲,實在不下於貴姨,加上手裡火劍更是豪氣萬千,結果——卻給慕小小這個程咬金硬生生給打斷,若非她眼尖手快,這劍非在她身上刺出個窟窿來不可。
「就是因為看到你才撲過來的,人家想死你了!小皇,小皇,小皇!」慕小小興高采烈地粘著她撒嬌,才不管對方冷淡的態度。
「別叫我小皇。」秦伊皇冷冷道,她不喜歡被叫「小皇」,聽起來像路邊的小狗。
「可是……我覺得很可愛啊!」不管她臉上呈現足以令水轉眼結冰的表情,慕小小毫不吝嗇回了她一朵甜笑。
「哼!可愛個屁,又不是在叫小狗。」秦伊皇嫌惡道。
「我可沒說你是小狗,是你自己要承認的。」慕小小掩嘴竊笑。
「笨——慕——」一記飛腿就朝慕小小的臀部踢去。
慕小小哪有那麼笨等著被踢,立刻跑給她追。
「笨——慕——我要殺了你!」原本冷若霜雪的美艷臉龐再也按捺不住氣焰,惡狠狠地追著慕小小跑,臉上掛著欲砍人而後快的表情,哪還有冰美人的樣子。
「阿蘿救我,小皇要殺人了——」
不過一直站在門口,輕鬆自若像個外人的焚夢誰也不幫。她心裡明白,這是她們表現彼此「友愛」的方式,她插手倒顯得不識趣。反倒是擱在長椅上的點心,—進門就吸引她的視線,淡淡的香味引誘著她的鼻子。風塵僕僕地來到此地,肚子也有點餓了,正好塞點食物解饑。
「笨慕,太久沒見到我,忘了我鞋子的大小了。」秦伊皇皮笑肉不笑。
「冤枉啊,我沒有。」慕小小對她搖搖手。
「是嗎?」秦伊皇一躍,使了一招鯉躍龍門,須臾片刻已便站在慕小小跟前,對她露出一個「你跑為掉」的笑容。
「阿夢,快救我,『天香續命露』你要多少我都給!」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焚夢一個腳步飄移,整個人在眨眼問旋飛開去,一個輕躍,並使出擒拿手,將慕小小從秦伊皇的「魔腳」底下救了出來,真是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