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喘息地看著飛簾的眼,「原諒我,是我……出賣了殿下。」
守護了她一輩子,他唯一做過的錯事,就是因妒生恨,並因此出賣了她。
自那日起,他無一日不活在後悔中,因他分明就知道飛簾在他人口中的背叛,僅只是離開而已,她並未為帝國效力,也不站在任何一方,可他卻在長老面前編派了謊言,羅織了下場是唯一火刑的叛徒罪名給飛簾,他出賣了飛簾多年來對他的信任,就只因為他得不到她。
求之不得的慾望足以毀滅一切,更可令人盲目,但在清醒之後,又容不得他挽回。
因此他只能不顧一切地將他的罪贖回來。
「他說的沒錯,我不敢……」他眷戀地看著眼前與他近在咫尺的人兒,「就是因為不敢,所以我才得不到。」
「他?」飛簾淚眼矇朧地問,在他坐不住地傾身靠向她時,趕緊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肩頭。
「紫荊王。」他靠在她的肩頭,邊說邊把一隻小瓶塞進她的手裡,壓低了音量告訴她,「這是解藥,請殿下別再惦記海道,徹底與海道兩斷,如此……殿下才能真正的離開。」
「漢青……」
他懇求地道:「殿下,您走吧,請您別再回來了……」
無力的飛簾在愈來愈捉不住他下滑的身子時,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拉至她的身上,並用兩手圖住他,靠躺在她臂中的漢青仰望著她的臉龐,定定看了她許久後,他以沾滿鮮血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我有個願望……」長久以來,面對高不可攀的她,他不敢奢求愛情,也不敢撇下身份像破浪一樣去得到她,但他也像她一樣,曾對大海許過一個心願。
「什麼願望?」
他的眼漸漸合上,「我一直……都很想這麼握住殿下的手……」
只是一個小小的心願。
他只想輕輕握一次,那只自簾後伸出的手……
無聲的熱淚滴落在他的臉龐上,飛簾將梗在喉際的苦澀,全都代這個默默守護著她,卻不敢說出口的男人嚥下去,她難以自禁地俯下身子,抱緊懷中逐漸變得冰冷的漢青,過了許久後,她側著臉看向握在她掌心中的小瓶,在熊熊大火所燃起的沖天黑煙中,她打開小瓶,將他拚死給她的解藥服下。
由於濃煙和火焰遮住了視線,看不清裡頭究竟發生了何事,長老們忙命其它人上前一探究竟,此時,一柄從天而降的纓槍,直直墜插在火圈外,些微的裂縫,自沒入地中的槍尖開始迅速擴大四散,逼得眾人在石台碎裂前趕緊離開。
「紫荊王……」認出纓槍的觀瀾自席中站起,瞇細了眼四處尋找著他的身影。
「來人,護送長老們離開。」知道來者不好對付,滄海忙著下令,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傷。
手提另一柄纓槍,踩著石階緩緩步上山頂的破浪,在來到山頂宮前廣場上後,先是看了看遠處平台上火圈中的人影,同時也注意到了火焰似順著同一個方向搖曳,上頭的點點星火並不在空中四散,反而有規律地旋繞著,他沉住氣,努力透過焰火想看清火中的情況,在一陣火焰搖曳的短短一瞬間,他看見了裡頭正在使風的飛簾。
她沒事。
總算放下懸在心中的大石後,破浪調回目光,慢條斯理地打量著站在他面前的兩個島主,與兩旁的人牆。
他挑高兩眉,「我原以為,海道三島所有的神子會在這等著我。」
滄海大聲地回答他,「此次並非中土與海道興戰,紫荊王敢獨自前來,海道自是不會以多欺少。」
不會以多欺少?那港邊的人和這兩堆人怎麼算?
「怎麼,你們怕留人話柄,傳出去會不好聽?」破浪問得很刻意,還撫著下頷自問自答,「海道派出所有的神子對付一個紫荊王?嗯,想想是滿難聽的。」
按捺不住滿腹怒火的滄海,一手覆上腰際的刀柄。
「客隨主便。」破浪伸手扳扳頸子,「現下,你們是打算單挑,還是采人海戰術?」
在滄海的示意下,兩旁的眾人默然往後退了一段距離,獨留下兩名島主,破浪有些明白地問。
「這意思是單挑?」算他們識相,選擇不傷及無辜。
觀瀾抽出腰際的長劍指向他,「飛簾是海道的叛徒,我不會讓你帶走她。」
「來者是客,兩位島主不先待客?」看著這個曾是飛簾的好友,破浪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不歡迎。」
「那咱們誰都別扮客氣假惺惺了。」破浪微微一哂,揚起纓槍,飛快地將手中的纓槍朝遠處插立在地上的纓槍一射,準確地射中了槍身後,藉由槍中之鏈一把拉回兩柄纓槍。
先下手為強的觀瀾飛身上前一劍刺向他,破浪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不疾不徐地揚槍往旁一刺,準確地以槍尖刺中她的劍尖,而後使勁一震,一鼓作氣將擋不住他內勁的觀瀾逼退數大步。
面帶訝色的滄海見狀,忙不迭地揚起手中之刀想為觀瀾解圍,冷不防地,另一柄朝他掃來的纓槍,已避過他手中之刀劃過他的面前,緊急止步的滄海,愕然地看著額前只是遭他的槍尖掃過,並未被碰著的髮絲,在下一刻緩緩墜落至地。
抱著漢青的飛簾,透過重重的火焰,看著遠處那個為她而來的破浪,望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從不知自己對他的思念竟有那麼深的她,喉際因此而哽咽得疼痛。
「惹出這堆事的就是妳?」一道爽朗的男音忽然自她的身後傳來。
飛簾茫然的看向身後,有些納悶這個陌生人是打哪冒出來的。
將她打量過一回後,低首看著那雙湛藍得像是寶石的眼眸,石中玉有些明白地搔搔發。
「怪不得那小子會為妳神魂顛倒……」也好啦,總算是找到那小子反常的原因了,光是風神這個名號,和她這張把破浪迷得團團轉的小臉,就不枉他一路辛辛苦苦從懸崖爬上神宮,並在神宮裡撂倒一堆殿衛後趕來這救她。
「你是誰?」長相不像神子,又看不出敵意,識人不多的飛簾有些迷惑。
「破浪的同夥,咱們該走了。」石中玉簡單地介紹完後,便拉開她身上的漢青。
在身上頓失漢青的重量後,飛簾怔然地看著自己一身的血濕,坐在原地的她,找不到什麼力氣可離開,趕時間的石中玉拉起她,也不問她的同意,一手環住她的肩飛快地將她拉出火圈外,在準備帶她先走一步時,她卻站在火圈外不肯走。
不知她在等什麼的石中玉,在瞧了她一會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裡頭躺著的那個男子,半晌,善體人意的他,輕輕推著站在火圈外發呆的飛簾。
「就由妳去送他一程吧。」
離開了熱意熾人的火圈,冰冷的海風拂面,總算較清醒些的飛簾,看著火圈中的漢青,回想起他在死前所說的那些話後,她環顧了四下一會,最後一次把這座她自小居住的島嶼給看清楚,而後她揚起一掌加強了火勢,溫暖明亮的火光映在她的臉龐上,大火很快便吞噬了火中的一切,在目送漢青遠走之際,她決定照著漢青的話,這一次,真正的離開海道。
「可以走了嗎?」石中玉站在她身旁輕聲地問。
「嗯。」她深吸了口氣,以袖抹去臉上的淚水。
「那走吧。」石中玉一把拉著她的手,腳步飛快地往另一個方向走,但發現他並不是走向破浪的飛簾連忙扯住他。
「破浪他……」難道他要留破浪一個人去對付兩個島主?
他老兄一點也不擔心,「死不了的。」兩個島主和一大票人,跟夜色的雙刀比起來,這對破浪來說只是小意思。
「但兩位島主……」她還是不放心,無論是敵是我雙方。
石中玉皺皺鼻尖,「嗯,他們是死定了。」
飛簾聽了立刻拉開他的手往回走,石中玉不得不緊急停下腳步,回頭去攔住那個想攪局的她。
陣陣刺耳的兵器交擊聲中,滿頭大汗的觀瀾,無論再怎麼閃躲,或是避離得多遠,破浪手中那像長了眼的槍尖,就是會準確地朝她刺來,感覺自己從不曾距離生死邊緣這麼近的觀瀾,在又一次遭纓槍黥中手臂後,忍著疼痛閃躲至一旁,發現這個明明就有很多機會可取她性命的破浪,雖然槍槍都傷人,卻從沒有一槍對準過她的要害,而看似游刃有餘的他,臉上也沒有半分認真的神情。
他在手下留情?
在破浪下一槍刻意避開她的臉頰,準確地刺中她耳際的耳環時,某種被羞辱的感覺,頓時泛滿了觀瀾的心頭。
兩旁眼看他倆不是破浪對手的人們,在握著兵器想上前支持時,破浪飛快地一槍刺向他們面前的廣場地面,再以槍鏈扯回纓槍,轟隆震耳的聲音頓時自一旁傳來,滄海回頭一看,原本山頂站滿人的廣場崩落了一隅,圍觀的手下們也隨著毀壞的地面,由高處掉至下方遠處蜿蜒的石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