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湛藍眼眸裡所流下的淚水,破浪分不清這是為他還是為她自己,他抬手為她拭去,她的淚勢更是因此而止不住,愈拭愈多,到後來他索性將她按在胸前,濕透他衣襟的淚水,將冷意帶進了他的心坎裡,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懼感忽地籠罩住了他。
雖然她還留在他的身邊,雖然她願為他而與海道對立,但那日她看向觀瀾的目光,並不是沒有眷戀,或許對於海道,她也不是全無返意,他不禁要想,或許現下的她,只是一艘因無處可去,故而才擱淺在他身畔的小舟,遲早,她還是會離開他的身邊回到大海,尤其是在他已無法再束縛著她後。
忽遭他打橫抱起的飛簾,在被他扔至床上後,不明所以地看他站在床邊脫去了外衫後,上了床即開始拉扯著她的衣衫,她張大了眼,猶不及開口,他即以唇覆住她的,冰冷的大掌滑過她的胸前,她在他鬆口能喘氣時,心慌意亂地想阻止他。
「別這樣,你的傷還沒——」
「妳哪也去不了……」整個人壓在她身上的破浪,埋首在她發裡,將她緊緊抱住不能動彈,「哪都別想去……」
為此怔住的飛簾,感覺兩人貼合在一塊的胸口,正傳來他強烈的心跳,她不確定地揚起手,環住他的雙臂將他抱緊。
他在她耳畔說著,「妳命中注定屬於我,只我一人的。」
聆聽著他堅定的話語,飛簾恍惚地想著,假若蛛網與情網皆是同一張網,那麼在這張網裡,愛情才是結網的蜘蛛,他倆都是飛蛾,都是等待被愛情吞噬的一方,無論以往牽連著他們的是親情或友情,在這片網裡的愛情面前……
都只能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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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漫布著一種詭異的香味,雖然已漸淡去,但仍能清楚地辨識出是海道神子常用的迷香。
破浪低首看著坐在地上正接受包紮的金剛,面色陰沉地問。
「是誰?」
金剛指著自己受傷的右臂,「琉璃島島主,波臣。」三個島主中,會使用三叉戟的,也只有一人。
「那個海盜……」最令他反感的人名一入耳,立即讓破浪心中的怒火燒得更加旺盛。
玉珩之事,距今已有半個月,這些日子來,破浪命力士加強東域的防守,也派人監督著迷海上的一舉一動,知道他已有防備的那些島主,這陣子也安分得很,不敢再像上回那般硬闖,可就在今早天未亮時,他所居的這座城中火警鑼聲在晨風中響起,與別業就只隔一條街的距離,數棟民宅接連著失火,因是木造的房子,故而火勢兇猛,深怕危及整條街民宅的破浪,派出府中所有能動員的人力前去救火,但不過多久,另一條鄰街也失火了,這時分身無暇的破浪才恍然大悟,十萬火急地趕回別業,可當他衝至他與飛簾的房前時,就見敞開的房門外,只坐了一個整只右臂被刺穿了三個孔洞鮮血淋漓的金剛。
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的破浪,沒想到海道在兩個島主沒得手後,竟還不死心地再派出第三名島主前來,而且這回還是派出那個偷搶擄掠最在行的島王。
收到消息匆忙自外頭趕回來的力士,在見了金剛的傷勢後怔了怔,而後他滿心不安地將眼偷偷瞥向面色陰鶩得嚇人的破浪。
他小心翼翼地啟口,「王爺……」
「情況如何?」
「火勢都已撲滅。」還好今天雪大,滅起火來不是那麼費工夫。
放下心的破浪隨即轉身欲走,但知道他想做什麼的力士,卻硬著頭皮一掌將他攔下。
「王爺,請三思。」在這節骨眼上,並不適合去把飛簾搶回來。
光以兩記冷眼就將他瞪得頭皮發麻的破浪,逕自繞過他大步走上長廊,一步也沒停地往大廳走。
「王爺——」追在他身後的力士,苦著一張臉暗暗在心底叫糟,但冷不防地,他撞上了突然停下腳步的破浪,他揉著被撞疼的鼻尖,好奇地自破浪身後探首,想瞧瞧究竟是何人能夠讓破浪改變心意。
答案是石中玉那張笑得太過燦爛的特大號笑臉。
心底哀歎得沒完沒了的力士,默默再縮回破浪的身後,準備看這兩個八字不合的人再次槓上。
「喲,真難得你也會有這副德行。」心情與破浪完全相反的石中玉,愉快地瞧著他那張臭得跟什麼似的臉。
「你來這做什麼?」很想將不速之客一拳揍出廳外的破浪,忍耐地握緊犯癢的拳頭。
「專門來看你的臉色。」石中玉邊說邊在他身旁繞了一圈,兩眼還滴溜溜地打量著他。
破浪冷瞪他一眼,「有話快說。」
「其實我大老遠的跑來這也沒什麼事啦,我只是想來問問……」他先是搔著發含混地笑笑,然後正經八百地收起了所有的笑意,「喂,你這回是哪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
石中玉揚起一指,「風神。」
「她不是什麼風神,她只是個人。」他已經夠討厭海道替她添的那個頭銜了。
「好,她只是個人,但也是海道的人。」石申玉不敢苟同地朝這個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同僚搖首,「在全朝都已因你近來的所作所為,開始頻頻對你投以關愛的目光時,別告訴我,你還想再與那個女人扯上關係。」
先是傷了個玉琅,再來又死了個玄璜,這兩者破浪都還好解釋,畢竟雙方都有出手,所以支持六器的百官也都沒話說,但那個也死在他這的玉珩,和始終不肯解釋為什麼會被自己的箭所射傷的青圭,破浪就很難交代了。
為了此事,陛下和日月二相打算在他返京後,針對這些事對他好好調查一番,他若是這陣子能安分點待在他的東域裡不再惹事那倒也罷了,可在不小心聽到那個叫飛簾的女人似被海道擄回去後,石中玉不樂觀地想,這小子……這下子恐怕是不會認分地乖乖待在他的別業裡不作亂了。
破浪轉身就想繞過他,「我的私事用不著你管。」
動作快他一步的石中玉大剌剌地杵在他的面前,正色地向他提醒。
「那個飛簾是敵人。」
「她背叛了海道。」破浪直接以一記響雷打在他的頭頂上。
石中玉呆呆地眨著眼,「什麼?」這小子的魅力這麼大?
「信不信隨你。」
「等等等……」眉開眼笑的石中玉一把將他拖回來,「你拐了她?那她願助帝國嗎?」多了一個風神?那麼他們帝國根本就是賺到了嘛。
破浪不屑地冷哼,「我不需要個女人來插手我的事。」
「那你留著她幹嘛?」被他弄得一頭霧水的石中玉不禁皺著眉。
「你可以滾了。」懶得跟他多說的破浪拉開他的手,「去告訴那個派你來看著我的夜色,我的事不必她來插手,她只要管好她的北域就成了。」
石中玉聳聳肩,「她現下也沒工夫理會你,只是孔雀在京中忙著替你對付各方耳語,你最好是給他一個理由。」
「理由?」破浪想了想,隨口扔下一句,「我高興。」
「……」果然,猜得一字也不差。
「力士,備馬!」覺得已經打發他夠了的破浪,朝待在一旁的力士吩咐。
石中玉馬上接口,「甭備了!」
「呃……」處在兩難之間的力士,不知該如何是好地看著那兩個互瞪的男人。
「我知道你受過傷。」應天是怎麼死的,外人不知,但知道內幕的石中玉打聽得可清楚了。
「無礙。」傷勢早已恢復大半的破浪,不耐煩地打算先趕到迷海再說。
石中玉一掌按住他的肩,「陛下並未下令要你拿下海道,且現下東域也無船可供你帶兵攻打海道。」
「我只是要去帶她回來。」破浪不耐地撥開肩上的手,但不死心的石中玉仍是繞至他的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單槍匹馬?」他挑高兩眉,上上下下將破浪打量過一回。
「這就夠了。」就算是身上有傷好了,但破浪還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困難。
「當然不夠。」石中玉嘖嘖有聲地朝他搖搖食指,「我若沒料錯的話,現下那三個島主都在等著你自投羅網,還有,他們雖沒了風神,可他們卻找來了雨神助陣,有那個雨神在,你想怎麼上都靈島?」
沒考慮到那麼多的破浪,在聽了他的話後,頓時冷靜了下來,他緊鎖著眉心,開始思索海道可能會以什麼陣仗來歡迎他,過了好一會,他將兩眼定在閒著沒事幹的石中玉身上。
他一字字地解釋,「飛簾不是什麼神女,她只是我自海裡找到的女人。」
打認識他以來,從沒見過他這麼正經八百同人說過話的石中玉,被他嚴肅的神色怔呆了好一會後,馬上猜出他會突然這麼說的原因,登時石中玉沒好氣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然後一手指著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