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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綠痕

  面色忽地變冷的海角,不語地別開臉,動作快速地將島徽收至袖中,並不想讓她知道那些屬於他的灰暗過去。

  海道這兩字,在他年少的歲月裡,代表的是一種不平,他不平祖先們所做之事為何要由後代來承擔,使得他一出生便是個罪奴之後,只能寄居在天宮的屋簷下,而不能回到海道,也因此,他與霓裳之間,永遠都橫梗著一段不能改變的距離。

  他曾想過,就回海道替他的雙親脫離奴籍,好讓雙親不再以罪奴自居,他也可要回他自生下來就失去的自由,可他不知該怎麼做,才能使海道改變心意,撤除加諸在他們身上的不平等。

  霓裳拉拉他的衣袖,「海角,你想回海道嗎?」從小到大,每次聽他的雙親說起海道的種種,他們臉上雖是有著離開後的慶幸之情,可也同樣有著努力想藏起的思鄉之情,而他呢?

  他沉著聲,「我從不是海道之人,也不會離開小姐。」

  看著他口是心非的模樣,霓裳也知道,他會如此,有一部分是為了她,因為她的一隻眼睛,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困住了他的自由。

  她歎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內疚,請你不要再把我當成你的心痛來看待。你若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有什麼心願也可以去完成,不要老是顧忌著我,我不是你的羈絆。」

  迷霧飛掠過他們兩入之間,像是輕輕漫舞的白紗,海角靜看著那張浮在霧中忽隱忽現的臉龐,覺得她的話正緩緩沉澱至他的心底,它是那麼的鮮明,令他就算想否認也有點困難。

  的確,在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後,他是放棄了許多東西,年少的想望或是雙親的心願,可他想告訴她,未來的方向是可以修正的,心願也可以隨之改變,他之所以不離開她,是因不捨,他從沒有勉強過自己,也沒把她當成羈絆來看待過。

  修長的指尖穿過白霧,落在她因霧中的水氣而顯得有些冰涼的頰上,他以指尖描繪著她臉上每一寸優美的弧度、她凝睇他的角度,他在想,若他是一座枯井的話,那麼她定是天宮山頂的月光,以光華之姿出現在他仰望的井口,再用銀輝將他的空虛都給填滿灌醉,雖然她給的並不是太陽般燦爛的光芒,可他卻也得到了另一種在黑暗中皎潔明亮的光芒。

  在那年她傷了眼時,他曾執著她的手許諾,永不離棄。在說這話時,他並不是為了她而放棄所有,而是因她找到了所有,以及他努力的方向。

  在下一陣濃霧漫過他兩人之間,將她的臉龐掩沒在霧裡時,他拉過她的臂膀,將分隔他倆的霧氣除去,小心地將她納入懷中緊緊擁著。

  她貼在他的胸口低哺,「除了傷心之外,我一定還可以帶給你什麼的,你要對我有信心。」

  他不斷搖首,「小姐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不再貪心一點?」

  「不貪心。」海角埋首在她的頸間,滿足地收攏了雙臂,「因為我所有的夢想,已經都在我的手中了……」

  霓裳抬手徐徐撫著他的臉龐,半晌,以指朝他的額際輕輕一敲。

  「傻瓜,你可以更貪心一點的。」

  第七章

  清晨薄薄的晨霧飄浮在林間,微亮的晨曦穿過沾滿了露珠的葉梢照進林間,帶點寒意的風兒一動,懸在葉尖的露珠隨即墜下。

  滴落在額上的晨露有些涼,霓裳睜開眼,抹去了額上的濕意後,一臉茫然地看著白霧淡淡的四下,當她拉回了遠望的目光看向近處時,她首先瞧見身邊已熄的營火,緊接著,是海角環住她的臂膀。

  這才想起昨夜又露宿在外的她,抬首看了看頂上仍是未散去的霧氣,屈指算算,這座不是被白雲圍繞,就是被濃重霧氣籠罩的山頭,已有好些日子不見天日了,她不禁要想,不知那個身為雲神的雲笈是在想心事,或是又在練習布法。她是不介意雲笈興致一來就拿天宮的山頭當靶子練習,只是再這樣下去,她和海角恐怕要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回得了家。

  背後烘暖了她整個身子的溫度,悄悄拉回了她的思緒,她輕輕挪開海角環在她胸前的手臂,在他的懷中轉過身後,她側首看著靠睡在樹下的海角,雖是睡著了,一手還拿著撥動營火的樹枝,累積在他眼底下的暗影,再次透露了他似乎又是一夜沒睡。

  淺眠的海角,在她的影子遮住他的臉龐時,防備地睜開眼,但映入眼眶中的容顏,隨即讓他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

  「你連睡覺都會皺眉頭。」她好奇地趴在他的胸前,以潔白的指尖頂著他的眉心,「夢到我也會令你皺眉嗎?」

  「小姐不會。」他伸手攏著她散亂的髮絲,就著終於穿透霧氣的日光欣賞她初醒的模樣。

  啾啾的鳥鳴聲中,趴在他胸口一動都不想動的霓裳,靜靜地看著他難得放鬆的表情,流連在他臉上的指尖,在碰觸過他後即不想離開,漫無目的的在他臉上遊走,而他只是沉著聲,沒有阻止她的好心情,也不想停止此刻在他倆之間的親暱氛圍。

  「小姐?」過了許久,他不解地看她忽將笑臉一收,急急忙忙地往他的懷裡鑽。

  「好冷……」清晨寒涼的天候令她抖了抖身子。

  他看向一旁已不再具溫度的營火,而後瞧了瞧天色,起身將她扶起,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罩在她的身上,將她往樹旁的方向輕推。

  「前頭有條小溪,請小姐去梳洗一下,待會咱們就回城。」連續讓雲笈施法雲霧繚繞了好些一日,也該是放晴了,他可不能讓她跟他這麼餐風宿露下去,而那個一直在天壘城裡等他們回去的天涯,現下八成也急壞了。

  「好……」霓裳瑟縮地攏緊身上的外衫,朝著水流聲往林子裡走。

  已是初冬的時節,溪水冰冷的直教人打哆嗦,快速打理好自己的霓裳,頻搓著被溪水凍紅的兩手,才想快回海角的身邊時,一柄自遠處射來的飛箭即插在她的面前。

  天壘城的信箭?

  認出自家東西的霓裳,狐疑地看了看四下,在林間並沒找著半個人影後,納悶地上前拔起地上的箭,取出信筒攤開裡頭所放的信條後,她更是不解地看著裡頭所寫的內容。

  已在樹下等著她的海角,在她慢吞吞地走回原處時,好奇地看著她撫著下巴沉思的模樣。

  「小姐?」

  她揚了揚手中的信條,「暫且不回城了,咱們有別的地方得去。」

  「去哪?」正打算收拾東西的海角,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咱們的天孫要我跑一趟海道談結盟的事。」也不知道那個天孫在想什麼,結盟這種事,他不派天涯也不派風破曉去,卻親自指派她這個沒什麼份量的代表去?

  海角的反對說得飛快,「眼下海道有戰事,小姐不宜前往。」

  她瞇著眼努力在信裡尋找這類的字眼,「戰事?」信上沒說啊。

  「目前帝國六器正派出玉笄與玉珩出兵海道三島。」

  她轉了轉眼眸,然後亮出什麼也沒多寫的信條擺在他眼前。

  「你怎知道?」為什麼關於海道的事,他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曾在迷陀域裡聽過一些消息……」

  就說他很關心海道之事嘛……霓裳看著他不自在別過的側臉,知道他就算再怎麼想否認,他也仍是海道之人,而海道,也永遠是他雙親的故鄉,她知道他是個孝子,一直很想去海道為他雙親以及他去除奴籍,只是,他始終都找不到借口。

  「無論海道是否有戰事,這是天孫交代的,咱們得去。」她刻意正色地說著。

  「小姐,我說過——」想令她打消念頭的海角,才說了一半,就遭她以指掩上唇。

  她笑咪咪地偏著頭,「我倆也來談個條件吧。」

  他忍不住皺眉,「又談條件?」先有藥王,再來個天涯,現在就連她也是?

  「對。」霓裳大大地點了個頭,「只要你願陪我到海道三島一趟,我就願治眼。」

  海角意外地張大了眼,這些年來,她從不曾打破自己的話肯讓人幫她治眼過,為此,他幾乎已死心,不知還能有什麼法子能讓固執的她改變心意。

  「你會答應的對不對?」她討好地拉著他的衣袖,「再說,你也不放心我一個人去是不?」

  就為了讓他找到理由去海道一趟,所以她以治眼作為名目,好讓他去得理所當然?默然將她成全的心情看在眼底的海角,為了她的知心與體貼,覺得喉際有種哽澀的感覺,他深吸口氣將它壓下,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龐。

  「小姐何時想走?」

  「現在就走。」打鐵趁熱的她,為免他改變心意,忙著去一旁收拾,「我怕晚了會沒法趕回來過冬。」

  海角溫柔地拉回她,讓她在原地站著由他去收拾,在沉默地收拾著他擺放在樹下的東西時,他能感覺到她注視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身後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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