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那雙因燈火淺映,而顯得剔透的眼眸下,他坦承地招認。
「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是吧?」她像不放心般地再次確認。
「是的。」在回答她之時,他將手中已斟滿的酒盅遞給她,好讓她再醉一些。
「那為什麼你總是開口閉口都小姐小姐的?」喝完酒的霓裳一把將酒盅扔至他的身後,瞪著他對他大聲抱怨,「我不願當你的小姐啊!」
靜靜看著她嬌嗔的模樣,海角一手攬過她的腰,一手輕撫著她泛著紅澤的臉頰,放肆地欣賞她的美麗,他知道,在明日過後她不會記得現下發生了何事,因此她不會記得他為她傾心迷醉的模樣,不會記得此刻他眼底的這份悸動,和這顆狂跳得幾乎要不受制控的心。
霓裳不滿地拉拉他的衣袖,執著地要他一個回答,雙眼在她面上迷途已久的海角,這才低聲反問。
「那麼,我該當什麼呢?」
「海角,就當海角。」她雙手拉緊他的衣袖,認真嚴肅地說明,「不要當霓裳身後的海角,也不要當認為自己是家奴的海角,更不許當別人的海角,倘若你不嫌棄我的話,就只當我的海角好嗎?」
他挑高朗眉,「你的?」
「我的,只我一人的。」霓裳朝他大大點了個頭,還因此而撞上他的胸膛。
「我不一直都是?」唇邊帶笑的海角,扶正她的臉龐問。
「不一樣……」她頓了一會,可憐兮兮地搖首,「我要的,是可以牽著我的手與我一塊走的海角。」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指尖無意識地撫著她柔嫩的面頰,而後輕輕將它放開。
「哪小姐的心上人呢?難道他不能挽著小姐的手?」他語氣有些僵硬地問。
眼中盛滿失望與心灰的霓裳,看了他一會後,傷心地垂下臉龐。
「他從來都不肯,他只肯走在我的身後……」
下一刻,修長的指尖迅即抬起她的下頷,他將她壓向自己,臂膀緊緊將她環緊,帶著酒意的吻印上她的唇,她怔了怔,在他蠻橫專制,不給半點自由的狀況下,任身心激越的他放肆地索吻,急喘的氣息交織在他倆之間,但他像是永遠都不想停下來般,放開了被吻得紅腫的唇辦後,輾轉地吻著她的頰、眼眉,在她因此而有所停頓時,他又繞回她的唇上,深深地輾吻著她。
口鼻間,皆是他熾熱濃烈的氣息,醉意朦朧的霓裳,暈眩地攀緊他的頸項,在虛軟得坐不住時,任他將她放倒在毛毯上繼續親吻著她,感覺著兩人的四唇,一次次不停歇地交疊在一塊。
無聲無息站在門外的天涯,透過門縫瞧著門裡的一切,他看著醉倒後很快就入睡的霓裳,安心地躺在毯上睡著了,怕她受涼的海角脫下身上的外衫蓋在她身上,而後坐在她的身畔,戀戀不捨地伸手撫著她的臉龐,視線片刻也不肯離開她。
雖是對眼前此景感到訝異,但天涯並沒有打擾裡頭那份屬於海角,或是霓裳的小小幸福,他只是將門縫再掩緊一點,背過身,無聲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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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總是說,就算日後瞎了一眼,也還有一眼可用。」
將醉睡的霓裳抱回她房裡後,因她而難以平靜的海角,帶著酒意,在夜闌人靜時分,找上了那個說是可以聽他說心事的鳳凰。
於是在這露重風寒的秋夜裡,從被窩裡遭人挖起的鳳凰,就與他一同坐在城頂,邊看著天上那輪光輝不明,與他很相似的彎月,邊聽著他口中充滿自責與懊悔的話語。
「倘若……」海角將臉埋在掌心裡,語氣無限憾恨,「倘若那日能重來一回的話,我願意做任何事交換……」
多少年來,他總在夢中夢見當時的情景,當時的他怎會大意失手傷了她的眼?他多麼後悔自己為何箭技不再準確一點,為何不早一點或晚一些才松弦放箭?他根本就不該讓她離開他身邊的,不然也不會有這種憾事發生在她身上,若是沒有那日,她將會和其它女孩一樣,有個美好的人生或良緣,而不是在暗地裡拚命隱藏她一眼看不見的事實,還要辛苦地挺直背脊,在人前掩飾她不願讓人知道的殘缺。
他心憐獨自勇敢的她,更對於她的傾心而感到失措。
原本,能夠得到她的傾心,這對他來說,應當是他此生最大的期盼,也是一直存在他心底的美夢,他該是雀躍無比的,可那一地的碎瓷卻又提醒著他,因他,她下半輩子可能將會在黑暗中度過。
「她的眼,沒法治嗎?」鳳凰一手撐著下頷,兩眉攢得緊緊的。
他閉上眼,「有,但她不願治。」
「不願治?」原本他還以為是無法可治,所以霓裳才任由著那隻眼去,豈料卻……
「她不願。」無可奈何的海角再次重複。
霓裳十四歲那年,視力果真如那個大夫所言開始敗壞,有一陣子,霓裳因無法適應左右視野的不同,不是頻頻撞傷就是遭從她左側經過的人們給嚇著,為免他人知道霓裳的眼出了事,天涯與他再次將她遷到別院暫居,好讓她去適應她的眼,而在那時,他聽人說,一名雲遊於三道的神醫,近日來到了天宮外的迷陀域。
找來天涯看住霓裳後,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了那名神醫,可那位脾氣古怪的老人,一開口就表明了已經退隱,此生將不再行醫,無論他如何請求,老人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霓裳是在三日後找到他的,那時,他已在那名神醫的門前整整跪了三日三夜,不寢不食、滴水未進。
「起來,不要求人!」不顧天涯阻攔衝下山的她,一見到他竟跪在他人門前時,眼底不禁怒火叢生。
海角回頭看了她一眼,執著不改地繼續跪在門前。
「只要我活著一日,我就不會讓你為了我去求人。」不願見他如此,她走上前想拉走他,「我不需要那無所謂的自尊,我也不在乎他人在發現了後會怎麼看我,就算是瞎了一眼,日後我還是會抬頭挺胸的活下去。」
不動如山的海角,任她如何拉扯,就是不肯離開,仍舊希望在這扇門後,會存著一絲屬於她的希望。
「我叫你起來你聽見了沒有?」滿頭大汗的霓裳,在拉不動他時氣急敗壞地問。
他淡淡開口,「小姐會瞎的。」
她憤聲大吼:「就算會瞎我也不要你的雙膝為了我而跪下!」瞧瞧他,臉色跟個死人沒兩樣,她要是不來這,他是不是會一直跪下去?而他的自尊呢?向來不願向任何人低頭的他,竟為了她來這跟個陌生人低頭?
「他或許能治小姐的眼。」只要她的眼能好,他不計較也不在乎代價。
「用你的自尊來換我一隻眼?這種眼我不要也罷!」氣到極點,又無法更改他的心意,霓裳索性將手一抬,覆在左眼上作勢就要挖出自己的眼。
「小姐!」被她舉動駭住的海角,忙不迭地拉下她的手,在她仍不死心想用另一手時,他站起身再去扯住她的手,但已久跪了三日的他,此時雙腳早就麻痺得無法站立,因此在捉住她兩手後,他即重重跪坐在她的面前。
大汗一滴滴地自他的兩際滑下,見他努力忍著雙腳傳來的疼痛,兩掌卻仍是緊握著她的掌腕不放的模樣,當下不再掙動的霓裳,緩緩在他面前蹲下,心憐地撫去他的汗水後,她掙開他鉗制的兩掌,伸手環抱住他的頸項,並將臉埋進他的胸懷裡。
「我不要治……」
一壁抵抗著疼痛有如萬蟻鑽動的雙腳,海角沒聽清楚她在他懷裡說了些什麼,靠在他懷裡的霓裳,側首看著神醫家門前的軟土上,都已被他跪出兩個跪印的小窟窿,更是難掩喉際間的哽咽,她強行地將他所造成的酸楚都嚥下去,並把到了眼眶中的眼淚都狠狠壓回眼中,再將他抱得更緊。
「我再也不要治眼了……」
若是往後,他又聽到什麼可治百疾的神醫,他是不是又要不辭千里,不顧自尊的去求?倘若又有人像這個神醫這樣糟蹋他呢?若是又有人趾高氣揚地將他給踩在腳底下怎麼辦?這個傻男人,他是不是又會為了她什麼都願豁出去?
海角不該是這樣子的,她不要他為了她而委曲求全,她的海角,根本就不該受到此等際遇。
「小姐?」清清楚楚徘徊在他耳畔的低語,令海角在大驚之下忙拉開她,就盼性子頑固的她能回心轉意。
她看著他心慌的眼眸,堅定地重複,「我不要。」
自那日起,海角就一直被矛盾的心情糾纏著。
她不再讓他離開她的身邊,他也發現,她真的用一眼努力生活表現給他看,而這看在他的眼裡,是種椎心的疼,刻骨的痛,因此他也極盡所能地跟在她身後,為她掩飾,也讓她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