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爸爸和媽媽,我要他們!」元易笙揪著元易安的衣領,說出的話讓她再次一愣。
「易笙,我不是說過了……」她試圖解釋的話語讓元易笙打斷。
「我知道爸媽已經上天堂了,可是他們的墓呢?為什麼你從來沒帶我去看他們?為什麼?」他一連串的問話讓她緘口結舌。
「易笙,你怎麼……」
「我要爸爸、我要媽媽!我要見他們!」元易笙激慨的嗚咽。
「易笙,你有我在……」元易安摸摸他的臉,才起頭的安撫又讓他截斷。
「我不要你!」這話一衝口而出,就見元易安怔仲的愣著,元易笙看見老姊受傷的神情,知曉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想說抱歉卻說不出口,最後,他難堪的推開她衝回自己的房間。
元易安失去骨頭般的跌坐在地,闔上傷痛的眼,想讓淒滄的心獲得一點抒解,可是沒有用,她的心房還是盛滿了沉鬱的哀愁。
剛剛易笙的話著實傷得她好重、好重,像十大酷刑中的廷仗,仗責得她遍體鱗傷。
無從舒坦的痛楚變成眼角滑落的淚,沉默的訴說她內心的沉重傷痛。
一雙臂膀環住她的肩,將她往後拉靠入一個廣闊而溫暖的胸膛,元易安沒有排斥柳清徹適時給予的慰藉,她抱住他的手臂,狼狽的哭泣。
「剛剛我和他出去找他暑假作業要用的植物,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附近一群同年齡的小孩在玩,他們一看到他,就笑他是沒有爸爸媽媽疼的孤兒,他說他有老姊就勝過—切,他們又笑他有一個像鬼一樣的老姊有什麼好驕傲的。」
元易安的身子聽見這話時為之一震,柳清徹只是更加抱緊她,「他氣得撿了地上的石頭就要丟過去,我阻止他,他就跑回來。」
他沒說出口的是,他跟那些笑元易笙的小孩們說,元易笙的爸爸媽媽和老姊都聽到他們這些人說的話了,而且把他們的臉和名字都記下來,準備晚上要去捉他們。
他們聽了還不相信,直到他準確無誤的說出其中一個人的名字,其實是那人的衣領有繡名字,不巧讓他瞄到,於是他們的臉色全變,其中一個比較小的還害怕得嚎啕大哭,直嚷著不要被鬼捉走,而其他人雖然沒有當場哭出來,但也嚇得差不多了。
他看他們已經受到不小的驚嚇才追回來,正好趕上元易笙。
元易安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柳清徹輕拍她的背,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小安,別這樣。」
元易安緊捉著他,蒼白的臉色讓他看了好心疼。
「告訴我,我是個很失敗的姊姊嗎?」她低問。
「我不這麼認為。」柳清徹含蓄的說,「剛剛易笙說的話是無心的,他自己一說出口也後悔了,只是你怎麼從來不告訴易笙,有關你們父母親的事?他對於這點相當耿耿於懷。」
元易安捉著他的力道一鬆,她別過臉,久久才吐出,「那是易笙的父母。」
柳清徹沒有接話,等著她說下去。
「我是孤兒,沒父沒母,可是易笙不同,他到四歲之前是有爸爸媽媽的,直到我殺了他們。」元易安乎靜的聲音好像從深谷底傳出的絕望呼救,「你要我怎麼告訴他?說他的親生父母是我殺死的,說我是他的殺親仇人,說我因為一時心軟沒殺了他,才把他當成是弟弟,說我真實的身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說我以前出國出差其實都去殺人,說我……」
「別說了。」柳清徹出口阻止她再說下去。
「你也聽不下去了不是嗎?那你要我怎麼跟他說呢?」元易安摀住凝咽的嘴,吞下那難以控制的激動,「你要我……怎麼說……」
「小安。」柳清徹攬她人懷,心緒跟著她而紛亂起來,「小安,冷靜。」
「我很冷靜,是你的出現破壞了我的冷靜,在你面前,我的冷靜就會自動消失。」元易安淡漠的陳述,沒有力氣推開他,任他抱著自己,「如果你肯離我遠—點,我的冷靜就會回來。」
「是嗎?」柳清徹揚起嘴角,聲音滿是笑意,很高興聽到她這樣承認,自己對她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變態。」元易安懷疑他的腦子結構是不是跟別人的不太一樣,她不是在稱讚他,他卻高興得像她在稱讚他一樣。
「謝謝。」柳清徹開心的抱緊她。
元易安快喘不過氣來的掙扎著,「你幹什麼,放開我!」她喘著氣大叫,想推開他卻讓他抱得更緊。
「不放。」柳清徹像只饜足的貓般死抱著她不放手,他最喜歡看到她失去冷靜的樣子了。
「柳、柳清……柳清徹,我殺了你!」元易安的拳打腳踢對他完全沒用,讓她不禁對自己的身手產生質疑,是不是因為她休息了一個星期,所以她的身手也跟著秀逗了?
柳清徹低頭笑挲著她氣紅的容顏,抬起她的下巴,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咒罵。
「柳……嗚……」元易安的聲音消失在他的吻中,她軟化了,默許他的行為,感覺心的一角因此而點燃一簇火苗,她下意識的想護著這簇火苗,讓它燃燒。
此時,元易安腦中忽然浮現柳清徹說的那個蜘蛛和蝴蝶的故事,想起他說的答案——我會和我愛的蝴蝶一起死,這樣,到地獄還能相見不是嗎?
元易安的心冷了,火苗也熄滅,地冷然的推開柳清徹,結凍冷凝的眸子沒有表情的望著他,心因此整個絞痛。
她看得柳清徹心焦,「小安?」他伸手想碰元易安,但卻讓她躲掉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正如他停住的心跳。
他的眼神像引線,差點燒掉元易安冷漠的面具,她別過臉,並未感覺心因此而舒緩,「你想要什麼?」
「嗯?」柳清徹捉不太到這個問題的重點。
「你想要從我這兒拿走什麼東西?」元易安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卸下冷然的面具,「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雙沾滿鮮血的手和這副身體,我什麼都不能給你,為什麼我覺得你想從我這兒拿走什麼東西呢?」
柳清徹看著她,無言的傳遞著令元易安懼怕的訊息。
「我有東西留在你那兒。」
「什麼東西?」元易安急切的問,一副想要還給他的樣子。
柳清徹淡然含著酸澀的一笑,「那樣東西要你自己明白了以後,才可以還給我。」
元易安呆了,他想要的東西似乎是她一直不想去碰,以後害怕去觸摸的東西。
「我不明白。」她低聲呢喃著,像在對自己說話一般,「你惟一留在我這兒的東西,只有你的命,我不能還給你。」
柳清徹「哈」的一聲,仰首乾笑幾聲,她對他有感情,他可以非常肯定她對他有感情,只是她在抗拒,他倒要看她能拒到什麼時候。
「我想要回的不是我的命,你很清楚。」柳清徹泛著血絲的眸子緊緊鎖著元易安的心、眼。
元易安身子一震、心一慟,她清清已經乾涸的喉嚨,「不,我不清楚。」
「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想去想。」柳清徹上前拉住她往後退的身子。
元易安推開他,她明白,她一直知道柳清徹想要什麼,從他說的蜘蛛和蝴蝶的故事時,她就知道了,可是,她沒辦法誠實的對自己說……
她鎮定下波濤起伏的心緒,靜然道:「我去看看易笙,只怕那小鬼現在哭得不見天日。」
她不再看他,逕自起身出房,在她拉開門之際,對柳清徹說:「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我……除了說謝謝之外,無法給你任何回報。」
柳清徹看著門闔上,同時亦隔離了他和她之間才開啟沒多久的心房。
時間過得太快了,柳清徹低頭望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緩握拳,緊到指甲嵌入他的肉內也無所覺。
他們之間又回到原點,那個單純的殺手與被殺的關係,只是……柳清徹不禁想問元易安,她的心真的可以輕易削去這段時間他在她心底留下的影像,狠心的殺了他嗎?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相遇?為什麼到最後,得下這麼難下的決定?
柳清徹想笑,可是他發現他笑不出來,他那無論如何都還是笑得出來的能力此刻竟然罷工。
而此時房外的元易安虛軟無力的背靠門板,沉重的呼吸著,她很明白柳清徹要的,但她給不起,做為一個殺手,她的工作就是殺掉買主指定的對象,就只是這樣。
元易安勸服不了自己的搖搖頭,她恨這樣的自己,如果她可以選擇,她絕對不要以這樣的身份,在現在的時刻遇見柳清徹,這樣,她跟他或許會有可能,而不是像現在……她細嗚一聲,發覺淚早已流落滿腮。
她沒有辦法回應柳清徹,她和他之間只能有一種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關係,她必須抉擇,如同蜘蛛必須選擇吃掉蝴蝶,還是要跟蝴蝶一起死。
第九章
元易安再次踏上柳清集團在台灣的分公司,—襲黑衣、黑褲像在為即將命喪她槍下的那個人致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