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做過任何成熟的考慮,只是一味的依照自我的喜好而選擇,所以向來一意孤行,習慣以自己的觀點評判江湖的一切,腦子裡也只容得下自己所限定的對與錯。
如今她赫然恍悟,自己不全然是一名為正義而化身的竊賊,說穿了她不過是假掙錢之名,尋求樂趣之實罷了。
華箏偷偷看著不曾一刻安靜的他,在這個時候不發一語的低頭沉思,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這段日子的相處中,她發現關震是個多變的人,表面上吊兒郎當,實質底下卻擁有一顆比女人還要細膩的心,總是不斷給予她無形的力量,潛移默化的改變她看待事物的觀點,他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關震驀地回過神來,抬起頭時正好對上她錯綜複雜的目光。
他只是揚起招牌的笑容,悠然的站起身子,拍拍臀部的灰塵,輕鬆笑道:「走吧,該出發了,別忘了咱們可得趁天黑之前走出這片林子。」
華箏見他恢復以前的模樣,立刻收回自己優柔的心情,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隨後站起身子,繼續往目的地前進,冷淡的表情依舊不變,唯一改變的,大概只有她永無不願正視的情感了。
第四章
華箏在走到城門外頭時突然停住了步伐,她側身站在一顆榕樹旁,抬手輕輕掠開濃密的樹枝,藉由葉片的縫隙觀察城門外官兵們的一舉一動。
她發現駐守城門的官兵不但比以往多了兩倍人力,而且連穿著官袍的官爺都親自坐鎮,可見他們上次失敗的事情,在這段期間一定是傳遍整個京城,而且官方似乎確信他們還會再回來,所以才會嚴加看管城門,嚴密控制進出城的百姓。
華箏英氣的眉宇輕輕擰緊,雖然他們在路上已經換下了黑衣勁裝,改成一身平凡百姓的衣著,不過關震身上負傷卻是事實,而她向來又極少露面,這樣惹人懷疑的身份實在讓她很難去冒這個風險,自投羅網。
她抿著朱唇,因為棘手的問題正在眼前,而她又無法想出解決的對策,所以感到相當困擾。
關震撫著隱隱作疼的胸口,從她身後引頸探頭,他看見她凝重的表情,也看見城門的官兵一個個武裝戒備的姿態,輕鬆自若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看來咱們行跡敗露一事,已經鬧得整個京城人心惶惶了。」
華箏只是給了他一記白眼,因為這種事不需要他明說,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整個京城彷彿被濃密的塵埃給籠罩一樣,讓人有種窒礙難行的壓力。
關震在接收到她送來的白眼後,不以為意的微笑,爾後又看向那嚴密管控的唯一城門,黑眸一溜轉,索性站出榕樹後面,坦蕩蕩的說:「走吧,該進城了。」
華箏睜圓了杏眼,錯愕的看著他的舉動,壓低聲音斥問:「你做什麼?」
「別露出一張做賊心虛的表情,咱們只不過是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好緊張的。」他話一說完,立刻牽起她的手大方的往城門方向走去。
華箏當場傻眼,她想阻止他膽大妄為的舉動,卻怎麼也拉不住他的步伐。
「不行,關震,等等」
當關震拉著華箏走出榕樹後面時,剛好被一個官兵給瞧見,官兵見他們拖拖拉拉的走過來,行跡相當可疑,立刻向上稟報。沒一會兒,一位看似官位頗高的官爺馬上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很快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站住!」五品官位的李信一身褔態,昂首闊步的走到一男一女的面前,傲慢的眼神輕佻的審視他們,隨後以粗厚的聲音懶懶的命令道:「是什麼人,自個兒報上身份來。」
關震率先向官爺行鞠躬澧,臉上並且露出諂媚的笑容,識趣的展現謙卑的態度。「官爺,小的是住在慈湖旁的小老百姓,名叫關震,您忘了嗎?」
李信半睜著眼不屑的打量眼前面容姣好的男子,原本沒啥印象的他腦海裡剛好自動的浮現一個名字,讓他厚厚的嘴巴懶洋洋的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喔,我記得你,你就是成天為了一個生病的妹妹四處掙錢的關震是吧?」
「是啊,是啊,就是小的。」關震傻笑的附和官爺的話,由此可見他在城裡的名聲還不差,可算是家喻戶曉的角色。
李信在得到其中一位進城者的身份之後,回頭對衛兵揮手表示沒有問題,然後目光又瞟向關震身後的女人。女子不苟言笑的表情讓他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她站在五品官差面前還不懂得識時務的高傲態度,更是令他懷疑。
「關震,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李信指著華箏詢問。
關震回頭看了華箏一眼,只是給她一個笑容,很快的又轉過身子面對官爺,「回官爺的話,這是小的從外地找來的大夫,聽說醫術精湛,有口皆碑,所以請她入城來幫小的看看關雲的病況。」
華箏因為他的答覆而不滿的擰起了眉;想不到他竟然會說她是大夫?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最痛恨的身份就是大夫嗎?
她在一旁牙癢癢地瞪視他,對於他所捏造的身份,她實在很想反駁,偏偏他與李信的關係似乎不錯,讓她無法在此時有任何駁斥的機會,因為那只會惹來旁人的質疑,而且還可能讓他們的身份洩了底,所以她只能握緊拳頭,恨恨的將這番羞辱給記了下來。
李信似乎接受了關震的解釋,而且還自動為眼前不尋常的事情做了一番解釋,「原來姑娘是外地來的有名大夫,難怪我覺得面孔生疏,一點也不像是咱們京城裡的人。只是想不到這麼美的一個姑娘竟然還擁有高超的醫術,真是不簡單。」
關震見李信流露出貪財好色的本性,不禁在心裡大肆嘲諷。「官爺若喜歡,改明兒您府上有人有需要時,小的一定幫您請大夫進城來,如何?」
李信聞言,一張肥肉橫生的笑臉當場凍住,「呸呸呸,你咒我啊?」
「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只是以為」
「算了算了,真是亂七八糟。」李信早領教過關震那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力,所以也沒問工夫跟這小子玩口舌之辯,索性揮了揮手,懶得與他在這個問題上打轉。
關震仍是一臉謙虛的傻笑著,「小的口拙,還請官爺恕罪。」
李信本來想要交代官兵為他們開城門的,不過當他注意到關震額際冒出薄汗時,目光又開始打量著他,「你怎麼了?怎麼瞧你臉色蒼白、氣色不好,而且在涼爽的氣候裡竟然也能流了一身汗?」
關震心頭凜了一下,沒一會兒隨即露出心虛的笑臉,附和李信的話自嘲道:「大概是趕路太累了,沒啥體力,所以精神也不太好。」
「是嗎?」李信笑笑的拍拍關震結實的胸口,舉止間像是前輩予以打氣的親密,「瞧你這麼年輕就體虛喊累,當心你將來的妻子嫌你體力不行喲!」他毫不留情的使勁捶打,想試試關震的體能究竟有多差。
關震被李信這幾拳捶到幾乎岔氣,遑論他身上的傷勢才剛復元,這一捶,幾乎捶掉了他半條小命。
他咬著牙,拚命用內力抵住李信的蠻力,感覺到胸口的燒灼感已經從傷口處蔓延開來,雖然痛到頭皮發麻,不過他仍是繼續保持微笑,苦哈哈地應付道:「呵呵,官爺真愛開小的玩笑,小的身無分文,哪可能討得到老婆嘛?!不像官爺您好褔氣,聽說不久前官爺又看中了哪家千金小姐,準備迎妾了不是?」
「去去,誰要你多嘴了,趕緊帶你的大夫回去看關雲吧。」李信粗魯的推了關震一把,將他們推向了城門的關卡處。
「是,小的離開了。」關震帶著蒼白的笑容在心裡吁了口氣,一隻手不自覺的撫著微疼的胸口,趕緊拉著華箏的手離開。
華箏在一旁看出關震額際滑落一滴汗珠,目光下移,剛好瞧見他撫胸的動作,她沒敢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看著他撐過這一段,並且配合他的腳步離開此地。
李信卻在他們轉身離開之際,對他們的背影感到眼熟,一對濃眉不由得蹙了起來。
關震步伐維艱,女子神情冷淡,兩人的巧合出現讓他萌生了質疑。
李信直覺地開口喊住了他們,「關震,等等。」兩人因為官爺的一句命令驀地停下腳步,華箏偷偷的看向關震,等待他的反應。
關震則是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揚起了傻氣的笑容回頭望向官爺,「官爺還有何吩咐嗎?」
關震從容不迫的言行舉止很快的排除李信腦海裡的質感,改口詢問道:「前不久有一對男女盜賊闖入玄武府準備行竊,兩人行動失敗後,其中一名男子中了鄭將軍一劍,負傷逃出城外,不知你在外頭可否見過類似可疑的男女?」官爺從一旁拿出一幅圖,遞到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