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他又癡傻的笑了起來。
「你們慢慢聊,我先進去了。」他笑笑的對華箏交代一聲,隨後快步跑進木屋裡頭,只見屋子裡的油燈緩緩點亮,此刻已經是夜幕低垂的時候了。
關雲淺笑的看著哥哥活躍的動作,突然感到胸口一陣悶痛,忍不住撫住胸口用力咳了起來,「咳咳……咳咳……」華箏見狀,趕緊上前輕輕拍著關雲的背部,幫她順氣。
關雲原本蒼白的臉因為劇烈咳嗽而通紅,待她稍稍平穩了一些後,全身的力氣幾乎都快要用光了。她無力的拿起手絹輕拭嘴角,尷尬的揚起無力的笑容看了看華箏,「瞧我這一身體虛的模樣,讓華姑娘見笑了。」
華箏沒有理會關雲見外的說辭,只是蹙眉地問:「你的身子……」關雲露出苦笑的表情,睫毛低垂,「大夫說我天生體質弱,只要氣候稍一轉變,總會惹來一身病痛,咳個不停。這種虛弱的身子折騰了自己也就算了,還連累了哥哥,真是過意不去。」
華箏認真地追問:「難道大夫沒有開處方為你抑制病情嗎?」
關雲點點頭,爾後又悵然的笑了幾聲,「有,怎會沒有?只是那些處方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所以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讓她又無法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快要喘不過來,咳得整個人面紅耳赤的,瘦弱的骨架好像快要散開了似的。
華箏在一旁只能不斷的拍著關雲的背,讓她的呼吸道可以順暢些,無法幫上任何忙。
記得關震說過他當小偷是為了妹妹,當初她原本不懂關震話中的意思,現在看來,原來是他家裡有一個體弱多病的親人,所以才會需要龐大的支出,不惜鋌身走險,掙取錢財。
關雲在稍稍喘過一口氣之後,抬頭看見華箏沉靜的容顏,不禁感到訝異。像她這般身弱多病的女子,不知惹來多少人同情憐憫的目光,唯獨華姑娘所表現出來的訊息不同於以往她所接觸到的人。
她早發覺華姑娘是個不尋常的人,不然哥哥絕對不可能帶她回家來。
關雲在深吸了幾口氣,讓身體稍稍恢復之後,幽幽地開口,「我知道哥哥最近掙錢掙得勤快,每天又要四處奔波為我覓尋良醫,哥哥的辛苦我這個無能的妹妹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我欠哥哥太多了,絕對不是一個「謝」字可了的。」
華箏因為關雲的拘謹而感到好玩,她從沒見過一個妹妹對自己的哥哥如此見外,甚至還說出愧疚的話,這種兄妹關係還真讓她開了眼界。
「今日若換作是他,你難道就不會為哥哥而奔波勞碌嗎?」
「我會,當然會。」關雲立刻認真的回答,而且表情充滿了執著。
「這不就得了?」華箏早料到關雲一定會這麼說,她輕笑的搭著關雲的肩,用力一握。「關震對你,就如同你待關震一樣,相信你是最能瞭解那種願意付出而不求回報的心理的,所以你就別想太多了,我相信關震這麼做,絕對不是想要得到你的愧疚,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健健康康的與他生活在一塊才是。你應該堅強起來,千萬不可輕易被病魔打倒,否則別說你只會口頭上講「虧欠」而已,恐怕連關震這些日子以來所努力的一切全都會付之一炬了,懂嗎?」
華箏簡單的一席話直接打入了她的心坎裡,碰觸到她最不願面對的現實窘境,讓她不得不對華箏的觀察入微另眼相看。
是的,她確實是甘願為哥哥付出一切,而且毫無怨尤,相信哥哥一定也是這麼想才是,所以她不該再自怨自憐地將自己化身為悲劇女主角;能夠擁有一個疼她的哥哥,她應該是幸褔的人,而不是苦命兒。
她圓圓的杏眼漸漸露出笑意,心想,看來大哥的幸褔應該就在不遠的前方了。
「謝謝你,華姑娘。」
◆ ◆ ◆
寧靜的夜裡,寂寥的星空,屋外蛙蟲的叫聲正在草叢裡合奏著,屋內的呼吸聲卻孱弱得幾乎聽不見。
華箏躺在草蓆上凝望頭頂的屋樑,清楚的意識讓她絲毫沒有睡意,只是這麼的盯著黑暗的一方,伴隨著一旁的關雲入眠。
她小臉微偏的看著關雲沉靜的睡顏,蒼白的臉色讓人感到不安,彷彿一座毫無生命力的冰雕,她幾次都必須湊近自己的食指感覺到關雲的呼吸後,才能放心。
一個女孩生得如此慧黠伶俐,無奈卻因為病魔纏身而逐漸失去活力,讓人不禁感歎世事無常,惋惜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孩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路。
看著關雲病痛的模樣,不禁也想起自己的母親,印象中母親也是因為久病不愈,才會香消玉殞,撒手人間。
想想當年她不過才十歲,就必須強迫自己接受生離死別的殘酷現實,縱然她心中有恨,卻地無從怨起,一切只能感歎造化弄人,而她也將憤恨轉換為永生的力量,表達自己不服的心聲。
華箏在心底輕歎了一聲,望向窗外的月光,一個念頭陡然湧進腦海。
她以肘撐起了上半身,悄悄的翻身下床後,走到門邊打開木門,聽見厚實的木門發出「咿呀」的聲響,她立刻屏息不敢有任何動作,直到確定沒驚動到關雲,才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將門給輕輕掩上。
華箏走出房間,往屋子前院的方向踱去,人還沒踏出門檻,驀地瞧見銀月底下有一個身影正杵在籬笆外仰頭沉思,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她相處過數日的關震。
關震敏銳的察覺到他人注視的目光,緩緩的低下頭往目光的方向望去,先是露出訝異的表情,隨即又揚起笑容。
「雲兒睡了?」
華箏凝視他好一會兒,淡漠的跨出門檻。
「是的。」關震揚眉,「她睡得可安穩?」
「嗯,她睡得很沉,唇畔還隱約掛著笑意。」
「是嗎?」他可以想像雲兒甜美的睡容,自己也不禁輕笑起來,「看來雲兒作了一個甜美的夢。」
華箏看著他的笑容,感覺得到他對關雲的疼愛與關心相當真切,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心力呵護關雲的生命;偏偏天不從人願,讓他這個做哥哥的無力面對殘酷的事實,無法力挽狂瀾。
關震在她的陪伴下,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所謂「幸福」的感覺,因為他一生中最愛的兩個女人全都在他身側,沒有受到任何痛苦與威脅。
「瞧,今晚的月亮多麼明亮,星光也格外耀眼,就像是在一塊黑布上撒落璀璨的珍珠一樣,將黑幕佈置得美輪美奐。」他神態悠然的仰望星空,眉宇卻是不由自主的緊擰著,彷彿現在的安逸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他必須時時刻刻提著一顆心,永遠無法鬆懈自己的心情。
華箏聽著他的形容,信步來到他身旁,與他齊肩而立,仰望美麗的星空。
她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怡然的仰頭觀月,過往的歲月她幾乎都處在孤獨與黑暗之中,鎮日緊繃著自己的心與所有人接觸,她幾乎忘卻了享受寧靜的樂趣,也忘了該如何放鬆自己的身體。
這原先就不屬於她的生活,無奈她卻選擇了這條路,華箏心裡悵然,明麗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關震注意到她的安靜,卻不知她的腦子是否也與他一樣,正為著某件事情而煩惱不已?
「在想什麼?」他微笑的開口,雖然明知道她絕對不可能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華箏的目光從盈月上頭移到他臉上,神情淡然地說:「沒什麼,空白一片。」
關震輕笑出聲,他早料到她會敷衍帶過,「是嗎?能夠偶爾擁有空白一片的思緒,也是一種幸福。」
「喔?」華箏很少看見他認真的模樣,雖然他的笑容不變,感覺上卻多了一股成熟的味道。「那你呢?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雲兒,因為雲兒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心裡唯一的牽掛。」
看著他俊逸的輪廓,華箏感覺得到他話語中的濃烈情感,「看得出來你很在乎她。」
「是的,我甚至願意用我的生命換取她的健康,只要前輩肯伸出援手,幫我醫好雲兒的病症。」
「前輩?」華箏疑惑地蹙起秀眉,不解地問:「誰是前輩?」
關震對於這個問題感到有點汗顏,他低頭苦笑幾聲,「我不知道前輩的尊名,只曉得前輩長年隱居深山之中,若想求見,得先拿到雪山靈芝再議。」
「雪山靈芝?」華箏訝異的睜圓了眸子,腦子裡浮現一號人物,「你口中的人,難不成是江湖盛傳的「白眉神醫」?」
關震怔愣的看著她;想不到她竟然也知道前輩的別號。「你也聽說過白眉神醫的事?」
「先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找他?他有允諾要幫你醫治關雲嗎?」華箏急忙追問。
關震雖然對華箏突然轉變的態度感到疑惑,不過他沒多問,只是從容的回答她的問題,「不,沒有,前輩沒有答應,因為我還沒有與前輩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