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甫悄悄地自另一條花徑離開,只留金花侍在原地,等待婢到時,便與她們一齊離去。
原來是到了祝壽時刻,一時之間,竟找不著二少爺與二少夫人的影子。所以老爺才差人出來找,找至東院來,卻只見二少夫人在。
咦?怪了,二少夫人一回來,二少爺轉眼間也到了,他夫妻二人還挺有默契。
噢!幸虧沒誤了事。
玉蘿的一對祥瑞玉獅可討了朱老爺的歡心,雕工精緻的玉獅讓老爺對金花褒獎不已。這場面,奕煌自是看在眼底,心裡明白,冼家小姐確實非泛泛之輩。
朱府今日成了不夜城,筵席至天明方休。
今夜她仍是回繡閣休息,一切並無什麼不同,不過此夜卻成了她的驚魂夜。
他明的不能來,竟然來暗的。
侍婢為她卸下一身行頭,全數退下回房之後,房內的門被悄悄打開來,她由繡滿荷花紗帳的床內,模糊看見一高大身影,她鎮定地啟口問道:「誰?」
來人並沒出聲,金花恫嚇地:「再不走,我喊人嘍。」
仲甫喝了一點點酒,那兒不去,竟往她這來。打從他知道,金花是那一夜的美人後,對她的愛意愈濃。飲酒一事成了淺酌,才喝了幾壺便藉尿遁,遁到繡閣來了。
他並不理會她的恫嚇,又悄悄掩上門,窗欞外的月光,終於映出來人了。
金花又開口問道:「相公,你該在杏兒那的。」
「誰規定的?」
金花不奢望他會來,尤其在得知真相過後,她只有寬心無開心。坐正身子,人仍在紗帳內。「相公,您可別因娘子身懷六甲,便疼愛有加喔。」言下之意,是在諷喻他的現實,得不到的、較神秘的,他反而追逐。講開來了,糟糠妻也會成為上等珍物。
他緩緩走了過來,一股刺鼻的酒味已撲向她來,金花喝令他:「你別再過來。」
「為什麼?」
「因為你身上的酒味,教人不敢恭維。」金花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才下肚的佳餚一嘔全吐盡。
誰知,他竟在桌上倒了一杯茶,猛然灌了一杯。
「如何?酒味退了不少吧?」
金花不在乎他的酒味退了沒,她只在乎他何時能出去,讓她好好的休息。「相公,我累了。」
「那很好呀。」他當然希望她累了,因為今夜他打算在這留宿。
金花再度重申:「相公,我真的累了。」
仲甫再也不想客氣了,竟急速脫下鞋,鑽上床來。
金花出言制止:「你做什麼?」她的口氣十分不悅。
他嘻皮笑臉的躺上床,拉高被子。「睡覺,休息。」
喂喂喂!金花在心底臭罵他一頓。
而他可好了,良久才開口:「娘子,睡了吧,夜已深沉。」
睡?她哪睡得著。他這一回可不像上一回,酩酊大醉地不省人事,這一回他很清醒,這太危險了,他的蠻力她可試過了。不,她堅持不。
可惜,她的堅持太過微不足道了,撇過頭看了他一眼,他竟微微打鼾。可憐的她,只好乖乖陪他同床共枕了。
才躺下不久,他的一隻大手竟打橫了過來,她安靜、小心地移開它。可沒半刻,他又來了,這一回她還是耐著性子將它歸原位。也許是真的太累了,當第三次它又來時,她已沒力氣再去移動它了。
反正橫著也沒什麼大礙,隨它去了,她真正睡了。
這一回換他張開眼,仔細的、好好的觀察她。
她的睡容很安詳,真的,他這一回不玩了,也準備收心了。
*>*>*>李罡得到急詔,要他火速回宮。為了怕她在伴雲居閒著無聊、沒事做,於是也帶她進宮。
不知情的玉蘿就這樣跟著進宮了。
沒進順天門,也沒進太極殿,只由東面的春明門進入。
玉蘿只知來了這,如進入世外桃源般,一切景物都不像在人間。她的一雙眼眨個不停。
李罡吩咐她:「小玉,你乖乖待在這,我大概最遲一個時辰會回來,你在這附近走走,記住,別離開這。」
「好,我知道。」聽過他的一番交代,她總算可以一個人自由地四處走動。
她看過朱府、樊府、冼府後,再來到此地,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天壤之別了。
這處的每一花草樹木,無一不是奇花異樹。這兒的建築兩側有飛廊雙閣,道上兩側裝有青石欄杆,地面鋪有花紋方磚,牆上繪有絢麗壁畫,琉璃瓦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氣派雄偉極了。
她在一座大殿前左右走動,抬頭看見「麟德殿」三個大字。
玉蘿只知皇宮有「三大內」,卻不知皇宮「三大內」是何模樣,也不知這還有什麼殿呀、宮呀的存在,是以全然不知,她已進了人人企盼一窺究竟的神秘皇宮「三大內」之中。
玉蘿又鑽入一座大型花園中。初秋時節,竟然處處桃紅花艷,百花競相綻放著,好稀奇啊。
遊蕩好一會,忽見數位身著官服的男子走來,她立即躲入矮叢後。只聽見——「皇太子將於秋分納太子妃。」
另一男子問道:「那,皇上有沒有下令,什麼資格方可入選為太子妃呢?」
禮司官答道:「需丹青一幅、黃金萬兩,才可得太子妃遴選資格。」
數十名人員又浩浩蕩蕩走過她身前。
他們的對話,她可聽仔細了。「丹青一幅、黃金萬兩」?小意思,這對冼家來說,不過是滄海之一粟。
她耐著性子,一句也不吭,心裡悄悄計劃著她的千秋大業。
李罡一得到父皇命令,知道準備要為他遴選太子妃一事,二話不說地便全憑父皇決定。
商談結束,便匆匆趕到麟德殿外,見她仍乖乖待在原地,他才放下心來。
「走吧,咱們回去了。」
「喔。」
他假,她更假,兩人各懷心思,精細地盤算。
他要菩提大師吃癟,而她則要他刮目相看。一個不怕死、一個死不怕,鹿死誰手仍不知呢。
一回伴雲居,她恬靜得很,而他也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洩露,他心中竊喜,他將見到她失策後的哭喪臉。
玉蘿一時大意,而忘了收妥擱在畫室中的隨興水墨畫,竟無意中讓進入畫室的李罡瞧見。
他赫然發現畫上的落款竟是「冼玉蘿」,但根據捲上的水墨痕跡看來,卻是新墨。
他不免心中納悶,此畫作的主人究竟是誰?因為冼玉蘿乃是朱二哥之娘子,而她的畫作竟出現在他的畫室,難不成朱二嫂子的畫會飛天遁地嗎?
為了慎重起見,他下令召集所有伴雲居內的大小僕人前來畫室。
待大小奴僕全員到齊後,他一一詢問,經過一番過濾,還是毫無線索。
這時,有一侍婢突然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小玉姑娘曾進過畫室。」
哦?李罡稍稍起疑,他決定找個機會向她問清楚。
今日一早,恰巧與她在後花園碰面,他順口提及此事:「小玉,你可知我在伴雲居內,拾獲一幅署名『冼玉蘿』的水墨畫?」
玉蘿楞在當場!她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惱,訕訕的說道:「真有此事?」
她的神態有點不自然,甚至給人牽強之感。他也注意到了,不過,他並未當場拆穿。
由於現在正值遴選太子妃之際,故他並未將此事擴大調查,只是將這一幅畫小心收妥,打算來日若有機會與朱二嫂子碰面,再將畫作交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當他開心一切天衣無縫,遴選太子妃的計劃也正在迅速進行著,玉蘿早悄悄差人捎信給爹爹——冼老爺,並交代策畫,要冼父拿幾千兩白花花的銀子,讓禮司官幫助她順利進宮,參與太子妃的遴選。
嘻!成了。
至選妃之日,李罡告訴她:「小玉,我有事先出去,你乖乖在這等,別亂走喔。」
乖?她口中答應,但實際上,乖與不乖,就難說了。
他前腳一走,冼府派來的轎子也隨即接玉蘿返冼府準備。
早在玉蘿通知冼府她的下落之時,冼夫人已迫不及待想接她回來了。但玉蘿總以一句「為了成大事,得稍安勿躁」來安撫冼夫人迫切的心。
當她告知皇太子將擇妃之事,冼老爺更佩服她的神通廣大。只要能成國丈,要他做什麼都行,他豪爽地一句:「只要成了,別說千兩,十萬兩銀當酬謝。」
貪官,自古便有,可以一下子貪這麼多,禮司官說什麼也要好好褒獎冼家小姐的美麗過人、才華出眾。
誰教冼老爺什麼不多,偏偏錢多。這年頭銀票、黃金最長眼睛了。自然,由銀錠層層疊成的太子妃夢,也不遠了。
禮司官姓甫,名耀連,叫快了成「不要臉」,什麼通天本事沒有,獨獨拍馬屁、獻媚工夫是一流。
尤其他那一張嘴,死的東西經他嘴中一描述出來,也會飛天鑽地、無所不能的活蹦亂跳,這死蓋的工夫,絕對了得!
皇上年紀大老眼昏花,耳根又軟,是以他說哪一套,皇上便信哪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