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無力多想的穆禎瑞努了努嘴,發出除了自己外,沒人聽得懂的聲音,眼眸又是一閉,打算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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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睡在地上!」
穆禎瑞還沒快速入夢,一道拔尖的聲音又使他拉開眼簾,用薄如紙張的細縫望向發聲者。
「床就在旁邊,你怎麼不睡!」蘇想伊高聲責難道,口吻雖是責備,卻有濃烈的關心。
沒力氣——他動了動唇,試著說出這三個字,卻沒發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
適才到山下買菜的蘇想伊,才剛剛歸來,還來不及說出為晚歸道歉的話,就看見穆禎瑞呈大字形地趴在地上,絕世絢麗的臉龐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迷離微笑,口中還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呢喃。
「我買了雞回來,等一下煮雞肉給你吃;還買了幾件衣服,讓你可以換著穿。」他語調裡滿昊洋洋得意。
心中雖覺得怪,但蘇想伊心中滿溢著獻寶的得意,見著穆禎瑞絕美的面容,更笑得寵溺,哪管穆禎瑞睡在地上做什麼。
幼時除了帶弟妹,還兼在廚房裡穿梭的蘇想伊,雖然仍然容易把稀飯燒焦,不過還是有幾道得意菜式,其中最得意的便是紅燒雞;這固然不是什麼大家名菜,但要煮得香軟美味,也並不容易。
可是應該歡欣鼓舞的人,依然笑得莫名其妙,更沒有從地上爬起來的意思。
「你怎麼了?你好歹也說句話啊,別嚇人了!」見狀,蘇想伊把菜扔在桌上,便衝往穆禎瑞身邊急切地問。
快呈現昏迷狀的穆禎瑞,理所當然是沒有反應,繼續倒地不起。
準備抱起穆禎瑞的蘇想伊,才一碰到穆禎瑞的手,再度驚叫出聲,連忙探向穆禎瑞看不出有發燒跡象的額頭。
「你的身體好燙!」蘇想伊一把將穆禎瑞抱起,速速往床鋪上送。
沒想到穆禎瑞下午時就說他頭暈不舒服,會是真的有問題;他若早知道,下午時就不會做穆禎瑞一個人趴在桌上睡,跑去山腳市集買東西。
「不要。」穆禎瑞倒是很正確的發出清晰可辨的聲音,明白表示他不想躺上床。
「什麼不要?」蘇想伊因為有聽沒有懂,還是繼續將被子往穆禎瑞身上拉。
「抱,床不要。」穆禎瑞再度撒嬌道。
穆禎瑞沒多細想,直覺地用最簡短的話表達他的期望;他難以睜開的翦水秋瞳,仍舊半閉半開,令人難在他濃密的睫毛中找尋他的視線。
蘇想伊自然看不見,在穆禎瑞的眼瞳中滿滿地映著自己的面龐,有些迷濛,但又堅然不移。
「抱床不要?我又沒要你抱床,你可以抱絹被啊!」無奈沒什麼腦筋的蘇想伊一點也聽不懂,還笑嘻嘻地說了些哄孩子的話。
「床不要,要抱。」穆禎瑞虛弱又沒好氣地白了蘇想伊半眼,話依然說得極短。
「什麼?」蘇想伊拉被子的動作停在半空中,用迷惑的眼望著穆禎瑞。不要床,要抱?他要抱什麼?
「抱。」穆禎瑞懶洋洋的閉起眼,詞彙更只剩下一個字。
「要、要我抱嗎?」蘇想伊難以置信地看著穆禎瑞,仔仔細細檢視他的神情,以便知道他的話是真或假。
他看來跟他的年紀差不了多少,都已經是十五、六歲的人了,又不是喝奶、學步的娃兒,怎麼還要人抱著?
雖說他的身形瘦小,要抱起來也不算費力,而且他的身子又輕又軟,還帶有香氣,抱著的感覺也不差,可是、可是,他就是覺得怪啊!
「抱!」穆禎瑞有幾分動怒,語句亦更簡短。
他都說了要抱,蘇想伊怎麼還不抱他?要知道從前他在京裡,欲一親芳澤的人,可是從他的宮門口,一直排到城門口那麼多耶!這傢伙怎麼不懂得把握吃豆腐的時機?要知道,以臉蛋來評斷,他可是一等一的嫩豆腐耶!
若不是他全身癱軟無力,必會指著蘇想伊的鼻子罵他不識貨。
「可是……」
蘇想伊的可是還沒可是出個所以然來,又被穆禎瑞瞇細的眠不怎麼高興地睨了下。
「好,抱就抱!」蘇想伊被美人一瞪就無招架之力,僅有認命的喃喃念著,也爬入被窩中,將穆禎瑞抱入懷中再拉上絹被。
而癱軟在他懷裡的穆禎瑞幸福地微彎唇色,微微調整好姿勢後,又不知死活地入了夢中;他還是不太清楚,入睡和昏倒是有差別的。
入睡時,大家都會小心翼翼不發出聲響擾人,但是見人昏倒的時候,就會有人大聲的尖叫了;入睡時有人尖叫是會被吵醒的,不過昏倒就……那他大概是睡著了吧,因為剛剛他睡著時,可是一點尖叫聲也沒聽到,靜悄悄的呢!
「你醒醒啊!」見穆禎瑞雙眸緊閉,呼吸炙熱,蘇想伊用力搖著他 還不忘用巨大的聲音欲吵醒穆禎瑞。
只可惜一切都沒有用,穆禎瑞的呼吸依然急促、熱度仍舊驚人,原先還算正常的面色,也泛起不正常的紅潤,卻讓他的面容更加動人,讓人想咬一口……
呃,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
收起自己胡思亂想的心,蘇想伊將不省人事的可人兒放回床中,速速抓起他單薄不少的荷包,往山下藥材店跑。
雖然穆禎瑞只是個小小的孿童,現在還失去了主子,沒權也沒勢,就算死了也沒人會管,但他就是不希望穆禎瑞死啊!
重點是,千萬別死在他這兒,他不想被罵還得付奠儀,新真的衣服變壽衣……
第五章
天際方露出一抹魚肚白,夜空裡閃爍的星子失了蹤跡,燭火已熄的屋內,僅餘一抹輕煙飄浮出昨夜的痕跡。
穆禎瑞眨了眨眼,始從睡鄉中回歸現實,並以他一貫的慵懶散漫,悠悠哉哉地躺在床上。
他微瞇著眼,目光不離倚坐在床沿的蘇想伊。他不出聲,並不是體貼蘇想伊徹夜末眠;而是因為他無法決定是要繼續睡覺,嚇嚇坐在他床邊打盹的蘇想伊,還是乖乖的叫醒蘇想伊,不讓他再擔憂下去。
邊想著,穆禎瑞邊用絹被蓋住自己滿臉邪佞的笑。
他都說了他人不舒服,是沒有注意、關心他的蘇想伊不好,才會讓他病倒,可絕對不是他睡在地上的錯,更不可能是他故意不講清楚的問題。
不過,蘇想伊找的郎中醫術還算不錯,至少他開的藥方,沒把他吃得一命嗚呼,面陰司而拒歸來也。
藥很貴的吧?他記得以前聽聞過,尋常農家人即便終年疾病纏身,也多是自個兒採些山藥來吃,難得至藥鋪抓一帖藥。
昨晚,蘇想伊的的確確為他忙了一夜,每次他從「周宅」歸來,方睜眼即看見他擔憂的情感,從他黑白分明的清澄眼眸裡透出,單單純純地,為他的生死憂愁。
他忽然有一種慾望,想要輕輕地擁住蘇想伊,印上蘇想伊的唇瓣,安慰他的一夜無眠。
並不是沒有人為他的痛擔心過,也不是沒有人一夜無眠的照顧他。
祝樁齡也曾因為他的病,數夜沒法子沾床。
可是他們,一是他的母后,血緣至親,豈有不憂懷之理?一是他的隨侍,他的安危往往等於他們的項上人頭,他們為他緊張也不是沒有理由的;還有則是耽於他的美貌,若他沒有這副騙人的皮相,他們也會愛理不理。
只有蘇想伊不同。
他看了他的笑靨、擁緊過他的身子,卻仍說要送他回去,沒有私自佔有他的慾望。
蘇想伊留他下來的理由,只是因為他胡謅的謊話。
可是,他還是、還是想整整蘇想伊,誰教他不重視他的感覺。
思及此,穆禎瑞理所當然地選擇留在「周宅」,讓蘇想伊再急上一急,才能消消他心頭之氣。
「哪……」穆禎瑞對著閉眸小睡的蘇想伊扮了張可愛萬分的鬼臉,還發出模糊的聲音。
「你醒啦!」
呃,被逮住了!
沒想到穆禎瑞尚不及把臉藏入被中,讓神智躲回周公公家裡,蘇想伊即被他吵醒,還又驚又喜地叫道,害他臉上一陣惡作劇被抓到的青白,嘴唇微嘟,頗有遊戲被打擾的嗔意。
「嗯。」他沒好氣地點著頭,半翻著白眼,氣惱自己的運氣差,居然吵醒蘇想伊,大大降低他的玩興。
「燒退了嗎?」蘇想伊自顧自的問道,並以手背探向穆禎瑞的額前,試著探出穆禎瑞的身體狀況。
「嗯,好像沒事了,那個大夫還算不錯,沒有開錯藥方,眶錢害命。」蘇想伊滿意地點頭,並很是欣慰地說。睏倦意而失了嬌嫩的臉龐上,綻著淺淺笑靨,讓他週身恍若散發出柔柔光芒。
「嗯,可是我還有點想睡耶!」穆禎瑞惡劣地說,想讓蘇想伊再多擔心些,更裝出疲憊的模樣,打了個大大的坷欠。
「那你多睡一會兒,我去把藥煮上,再將雞湯熱一熱。」蘇想伊不疑有他,揉了揉穆禎瑞的頭髮,便要往外走去。
「謝謝。」穆禎瑞假意笑得感激,眼裡轉啊轉的,全是惡作劇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