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到御醫靠近克羅采不久後,突然失聲大叫,均感詫異。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安曼赫面露難色,不知如何開口,而馬裡只是瞠大眼睛,神色驚恐地看著克羅采,過度的驚嚇,讓他連叫喊的力氣也吐不出來。
霎時,週遭的氣氛冰冷了起來。
「呵呵!」一陣清脆的笑聲,打破眾人的僵寒。
這笑聲出自克羅采,他緩緩起身,臉上仍是盈滿笑意,「抱歉,嚇著你了,馬裡大夫。」
「這是怎麼回事?」菲爾德神色肅穆地問。
「沒什麼!方才馬裡大夫見我身上深口太深、太駭人,所以嚇了一跳!」克羅采語聲平靜,臉上神色甚是和緩,一時之間,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清淡溫柔之氣,慢慢地在餘暉退去的黑夜中瀰漫開來。
「是這樣嗎?」
疑問聲中,微風再次輕拂,拂過眾人衣衫、吹向縹緲天際,輕輕開啟淡薄的黑幕,幽微的月光自半掩的雲中露出,灑在克羅采紫藍色的顧長身影,將他映得一身銀白光透,彷如天使下凡、精靈降臨,彷彿是虛幻杳然、不曾存在於這世間的絕美生命體。
眾人屏息看著月光下絕美、奇異的身影,腦中滿是疑問與不解,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心魂般,沒有人再去追問方纔所發生的事情,追問何以堂堂一個腳醫會被一道傷口嚇得驚惶失措、何以克羅采能與豹子溝通、何以他深裂的傷口不再出血、何以……馬裡喊她為妖女?
眾人像是全傻了般,沒有人再去細想其中緣由……
???
黑夜中,一行人策馬回到狩獵行宮。
此刻,祈月神殿中,燈火通明,菲爾德抱著渾身是血的克羅采一路往寢宮直奔。
侍女們趕忙迎上,然而,當他們看見尾隨在君王身後的黑豹時,個個嚇得驚聲尖叫、花容失色。方纔,在樹林中,克羅采堅持要先行回宮,他撕下一方衣襟,隨意將右肩包紮了一下,「放心,我也懂得一些醫術的。」彷彿要菲爾德放心似的,他顯得一副沒有大礙的模樣。
然而,回宮的路途畢竟遙遠,加上山路曲折,菲爾德雖已盡量策馬緩行,但從馬鞍上傳來的震動,仍是不停牽痛克羅采背上的傷口。
克羅采緊閉雙眼,大廳燈光映照下,失血過多的臉龐,益顯蒼白,他整個身子癱軟在菲爾德懷中。這傷,讓他有些虛脫無力。
「傳御醫,快傳御醫!」菲爾德對退避在一旁的宮女們叫囂著。
「不,別叫御醫來。」不知何時,克羅采已經醒來,臉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蒼白嚇人。
定眼看著懷中虛弱的人兒,菲爾德臉上神色甚是難看,激動的言語自唇齒間迸射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嚇人?」怒氣中,綠眸銳光讓人不敢逼視,「什麼花之精靈、什麼奇特的力量,受了傷還不是一樣軟弱不堪!」
看著神色激動的菲爾德,克羅采伸出一隻纖白手臂,緩緩攀上他頸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口吐微弱的聲息,緊貼在他胸前,傾聽他強烈起伏的心跳。
突如其來的溫柔與親暱動作,像一方冰涼的池水,澆熄了菲爾德如火焰般激昂狂熱的情緒,輕撫著克羅采身後的長髮,望著一雙溫柔明亮的紫藍色深眸,一股沒由來的痛楚隱隱竄上心頭,讓他痛得有些莫名、有些迷惘、也有點不知所措……
一腳跨進寢宮,菲爾德將克羅采輕放在柔軟的大床上。
「你請宮女們幫我準備一盆溫水,我的傷口我自己可以處理。」克羅采的精神似乎恢復不少。
拗不過克羅采的堅持,菲爾德命女侍為她打了一盆溫水,並準備乾淨的替換衣物,偌大的寢室裡,兩個人對望而坐。
「我要療傷、換衣服,你不出去嗎?」克羅采問著。
「你傷在背後,需不需要我請女侍們幫忙。」
「謝陛下關心,我自己處理行了。」
「那……我待會兒再過來。」菲爾德雖不放心,但還是舉步離去
克羅采看著鏡面中的自己,脫下一身血紅衣衫,檢視著背上淺顯、近乎密合的傷口。他有些訝異,「竟然復元得這麼快!」他自語地說著。
有好長一段時日不曾受傷了,漫長的歲月,讓他幾乎遺忘自己特異的體質。越是殘肢斷骨的嚴重傷勢,「黑茉拉」反噬的力量就愈強,這個奇特的生命因子,常常在數小時、甚至數分鐘之內就掩去所有傷口;倒是那些微小的皮肉之傷,有時反而會令他痛上好幾天!
今天在樹林中讓御醫檢視傷口,真是失策,他癱軟在床上,無力地想著。
???
晨光中,克羅采幽幽轉醒,一翻身,發現自己正被擁在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中。
他無奈地擠出一絲笑容,昨天晚上,任憑他說破了嘴,菲爾德就是不肯離去,他用力扳開掛在肩頸間的大手,起身下床。
這樣的舉動,驚醒了睡夢中的菲爾德,他帶著迷的眼神問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陛下該準備回宮了吧!」無視於菲爾德的溫柔體貼,克羅採下起逐客令。
「你!」菲爾德瞠大了眼,睡意霎時全消,「我是皇帝陛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是嗎?」看著倚在床上的菲爾德,克羅采發出一聲低微的冷笑,「那……陛下您慢慢休息吧!」說著,他逕自開門出了寢宮,留下一臉愕然的菲爾德。
這……這女人竟然就這麼走了?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皇帝陛下看在眼裡啊?
???
步出寢宮,克羅采在祈月神殿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他發現這座神殿不僅佔地頗廣,也是布裡亞特行宮中位處最高、惟一能與皇帝陛下居住的曦陽神殿遙遙相望的建築物。
拾階而上,映入眼簾的是高聳矗立的灰白色石柱,這些支撐殿堂的主要廊柱,大半均以塗上灰泥的石灰石所建造,加上大理石的山牆雕刻,顯得莊嚴宏偉。
通過高達十二米的圓形拱門,是一片花海如畫的中庭,清泉噴池、藝品雕刻,將整座宮殿裝點得美輪美奐;沿著白色碎石步道走去,是金碧輝煌的正殿,也是他昨晚休憩的地方。看樣子,菲爾德讓他住進一座相當恢宏壯麗的殿堂。
遠處,側殿小徑上傳來一陣話語聲,女侍們三三兩兩地走來,克羅采坐在花叢裡,掩身於花葉交疊中。
「我猜啊,她一定是未來的皇后。」
「昨天晚上陛下好緊張呢。」
兩道嬌俏的聲音,興致高昂地談論。
「唉!」一聲長歎,打斷了兩個女孩的交談。
「怎麼啦?總管大人。」兩個女孩齊聲問著身旁的中年美婦。
婦人眉心緊鎖,語帶憂心地道:「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既沒立後、又未冊封,就讓那個女人住進祈月神殿。」
「有什麼不對嗎?」女孩們問著。
「你們年紀尚幼,自然不知其中典故。」中年美婦幽幽說道,「相傳這曦陽、祈月兩神殿,曾與太陽神阿波羅及月神黛安娜立下誓約,日月相伴,生生世世,永不背棄。對歷代君王而言,這是神的殿堂,長久以來,也只供皇帝及皇后休憩,連側妃都不能進來的。」
「真的嗎?」兩個女孩瞠大眼睛。
「這種事還假得了嗎?」美婦輕斥著,「當年,先皇的寵妃索菲雅為了想進祈月神殿,還曾帶了大批女侍到前殿吵鬧不休。」
「那後來呢?」
「後來……」美婦的聲音遲疑,似在回想些什麼,「先皇將索菲雅王妃遣了出去,先皇還說:『祈月神殿是卡斯提羅諸神的殿堂,只有被我揀選的女神才能踏入這座宮門!』。」
「哇!先皇對皇后真是深情哪!」
「嗯!可是這樣索菲雅王妃不是很可憐嗎?」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字字句句全都傳入克羅采的耳裡。
原來,祈月神殿背後還有這樣的典故。
怪不得他總覺得這座神殿與眾不同,神聖高雅之氣更勝其他宮苑。但,既是如此神聖之地,菲爾德為何帶他來這裡?就算昨晚情況緊急,他也應該不是那種病急亂投醫的人;更何況,比起祈月神殿,山腰上那些小官苑近多了,不是嗎?
難道,他真的對自己動了真情?想到這兒,克羅采不禁有些心慌。
不行!再這樣耗下去,他與菲爾德的關係定會糾纏不清。還是離開吧!離開這片士地,沒錯,一走了之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驀地,矮木叢中,傳來一陣沙沙低響,中斷了克羅采的思緒。
「你來啦!」克羅采對穿過木葉緩步走來的黑豹說著,「昨晚睡得好嗎?」
看到黑豹腿上的傷,克羅采有些愧疚。「真是委屈你了,沒想到克雷莉雅會把晶片放在你身上,為了找我,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黑豹湊近克羅采身旁,將整個身子趴下,紅色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