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死灰如土的老人。
「蕭兒,是爹爹對你不住。」緩緩,微弱的蒼老嗓音響起,卻異常平靜。
「爹?」她不解地視著他,「發生了何事,快告訴我呀。」
她一點也不明白所有的一切,卻不知所措地手腳發冷。
「風紹安,你早應知你將有今日!」男人不給她任何思考的餘地,再度冷聲開口。
「一切皆由我而起,我死不足惜,請求你放過小女。」
她搖著首,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向意氣風發的爹爹竟向一個陌生人低聲下氣……
「哈,好一句死不足惜!」男人譏諷地冷笑,「一句死不足惜、區區僅你一人性命便
想抵消易家上下多條人命?風紹安,你想得太容易!」
什麼?他們在說什麼?她驚懼地聽著兩人之言,渾身抖顫;什麼人命?為什麼她全都
不懂?
「不論你信是不信,對於當年,我萬分愧疚。」
「可笑!如今多說無益,風紹安,我今日將來討回血債!」他眼中忽而殺機一閃,電
光石火間,已迅速飛身至眼前,掐住他脆弱的頸脖。
「住手!」她駭然,奮不顧身上前,欲拉開他的手。
「哼。」他冷眼一掃,用另一手毫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她輕易格開,摔落於地。
「蕭兒……」他臉色已青白,痛苦地噫語。
「住手,快放開我爹!」她又氣又急地落下淚,再度不死心地衝上前,悲憤輕喊:
「你究竟是誰?為何要這樣做?快放開啊,爹——」
男人瞥她一眼,微微放鬆力道,手下的老人跌坐於地,狼狽地嗆咳。
「我易家人口全因你爹而亡,你怎麼說?」
「不可能!」她一驚,反射地回道。
他扯開一抹毫無溫度的笑,「何不親自問問你父親呢?」
「爹?」她心寒地視著爹爹迴避她坦然詢問的目光,「不會的,這不是真的,告訴我
啊,爹,說這一切全是謊言——」
「是真實!蕭兒。」他閉上眼,徹底打碎她的信任,「是我,是我所為。」
她嬌媚的麗容倏地刷白。
「為什麼?為什麼?爹,我不信……」怎會如此?怎麼會?
「我只有一句話,請放過蕭兒吧。」
她被突來的打擊驚得呆若木雞,只能眼睜睜視著爹爹卑微地對他懇求。
「你以為如今你夠資格對我說這些話?」男人無情的聲調不改,冷眼以對,無動於衷。
「你……你究竟想要如何?」他微微激動了起來,「我一生打拚而來的事業已被你毀
去,我這條老命你若想要也僅管拿!然而蕭兒是無辜,就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我想要如何?」男人驀地一笑,卻教人顫寒心驚,「我改變主意了。」
他緩步走至她面前,她嚇得連連後退,他卻步步進逼。
他的眼神好冷,又好銳利——
骨肉勻亭、姿容絕麗、嫵媚清艷……堪稱絕色!
「你……意欲何為?」她鼓著勇氣,迎上他過於放肆的目光。
他但笑不語,逐步逼進,她雙腳幾乎發軟,無法使力;在一個踉蹌,險些倒地之際,
他伸出長臂攬住她嬌柔的身子,兩人身軀親密地貼近。
「放開蕭兒!」
她喘息著,直直視著他過於逼近的臉,無法思考;她聽見爹爹呼喊,身子卻動不了,
動不了……
男人轉過頭,咧開一個殘酷的微笑。
「殺你一人欲抵數條性命未免太過輕易,我有一個更好的方法。」
「你……不准動蕭兒一根汗毛!」他急急護女地輕喊。
「記住!你,沒有資格命令我。」他幽深如墨的眸轉冷,「而我,偏要你活著,眼睜
睜見你愛女飽受折磨——生、不、如、死。」
低沉的嗓音字字輕晰,話落,他伸出長指,撫過她烏亮的長髮,而後緩緩移往她水嫩
的芙頰。
「放開我……」她仍在他懷中,顫抖著。」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要你。」他輕柔地低喃,眼神卻毫無感情,「做我的妻子,我便放過你父親,留
他一條生路。」「蕭兒,不要!」她聽見爹爹的聲音,可是,好遙遠……
她淒然幽幽回視,他冰冷而充滿恨意的眼神凍傷了她。
「你……會遵守諾言?」
他露出勝利的微笑,「我言出必行。」
「我答應你。」她垂下螓首,聲音幾不可聞。
「蕭兒!」
「我答應做你的妻子。」對不起,爹爹。
她別無選擇。
「很好!」他的眼神灼亮,充滿報復的快意,只手毫不憐惜地捧起她的臉,望進她水
亮的媚眼裡,嗓音輕吐,「婚期就在七日後,記住你夫婿的名字,易水寒。」
易水寒——
恍惚回神,坐於小紅轎內,她幽然輕歎,望著身上的大紅嫁裳,仍是毫無真實感。
「易府就在前頭了,再忍耐些吧。」喜娘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些許同情。
可憐唷,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怎被糟踏至此……
就快到了,那個男人在前頭等著——
思及此,她便全身緊繃。
那日之後,爹爹全告訴她了。
有關當年,爹爹為使自己經營的絲織坊成為益州首屈一指,不惜陰險算計、以歹毒手
段一一剔除所有競爭對手的事,她簡直不敢相信那樣心狠手辣的人是扶養她長大成人的父
親……
其中又以易家為最。
只因它是爹爹最大的競爭對手——
爹爹將易家欲進貢宮中的布匹錦綾布掉了包,落得欺君之罪;又趁勢打擊,只因爹爹
深怕他們有朝一日會回來報仇……
是的,他的確回來了。
爹爹千算萬算,偏是漏了當年甫六歲的易水寒。
當前些日子,爹爹發覺坊裡的營運狀況有異時,便心覺不對。
有人在暗中打擊著。
坊裡許多資深織娘紛紛求去,銷貨取款也連連出問題,絲織坊的營運每況愈下,最大
的打擊是近來甫新掘起、卻老和他們打壓作對的另一絲織坊——
當爹爹得知這絲織坊的主人姓易,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當易水寒找上門之際,正是爹爹的絲織坊徹底瓦解的日子。
短短數月,便將爹爹耗費一生、苦心經營所換來的成就擊潰。
好可怕的男人。
蕭兒,爹爹當年的錯誤,不該由你的承擔、來贖罪……他不會善待你的!別去,別去
呀……
即將入花轎前,爹爹痛苦內疚的聲音此刻響起。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無法放任爹爹不管。
緩緩,花轎停下。
「已經抵達了,下轎吧。」喜娘掀開轎簾,攙扶她的手。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撐著雙腳的氣力。
是的,如今已無法回頭。
這樁建立在仇恨與報復的婚姻,究竟結果會是如何?
她不敢想,只因她已無退路。
她,風蕭蕭,在今日,成了易水寒的妻——
第二章
案上,一對紅燭火輕輕燃著。
寬敞而華貴講究的房內,映入眼簾的,儘是喜氣洋洋的紅。
四周靜悄悄;彷彿空氣凝結了般的死寂。
令所有象徵吉祥喜氣的一切,成了最怪異突兀的諷刺。
床沿,新嫁娘一身鳳冠霞帔,穩穩端坐。
紅蓋頭覆住她艷麗姿容,也遮掩住木然而無神的美眸。
她終於成了他的妻。
下轎、進易府大門、拜堂……一切均依禮法而行——只是無賓客、無祝賀,連司儀朗
誦的聲音,都是平板冷硬。
即使隔著紅蓋頭,她仍能感受到四周的議論和僵硬。
最大的壓力源自於身旁,她的丈夫……那道強烈而冰冷的注視,令她發顫。
是凍到骨子裡的刺寒。
若非喜娘攙著,她簡直無法站立。
直至進了房,才得以擺脫他。
置於膝上的粉拳緊握,她努力克服驚懼與不安。
是喜事嗎?不,這是喪禮——
她斷送一生的喪禮。
她輕嘲地揚起唇,忽而聽見一聲微響,房門被打開。
窒人的壓迫感。易水寒。
她在同時屏住氣息,凝神以待。
久久,不見他有任何動作。
她驚疑莫名,始終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喘,直至她幾乎忍受不住這詭異的僵窒,驀
地覆於嬌容多時的紅頭巾被用力取下。
她驚喘,毫無防備地望入他冷然的眼。
他薄唇緊抿,凌利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她只能僵直著身子,和他四目交接。
「怎麼,怕我嗎?」他冷笑,瞧出她的慌亂。
「……沒。」她搖著首,不敢正視他的眼。
劍眉一蹙,他忽而有些惱,以粗魯的力道將她扯近,毫不意外地看見她狠狠倒抽口氣。
俯下身,他以幾乎要貼近她唇畔的距離低語:「記住,你是我的妻,由現在起,你得
習慣我的存在,我的碰觸——」
話落,薄唇微微刷過她水嫩似的芙頰,她一震,臉兒迅速竄燒,惹得清艷的麗顏更添
嬌柔。
她欲掙脫,他不許。
對上他的眼,她放棄抵抗。
是了,她是他的妻——
他揚起一抹笑,滿意她的溫順,「告訴我,我是誰?」
緩緩,媚眼兒首次勇敢、無畏懼地迎視,「你是,我的夫君……」
「那就好好記住你的身份!」
輕柔的嗓音未完,他抬起她的臉,以強勢的力道吞噬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