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氣溫,最多也只有攝氏八九度吧。
「我們休息一下好了,因為你的腳程太慢,我們已經耽擱許多時間了。」川次郎見她真的累了,也只能依著她了。
這岐嶇山路原本就不是女人能走的,至少他從未在這條山路上見過女人行走,她能夠走上這麼一整天,已相當不容易。
「阿次,你不會丟下我一人不管吧?!」左雨萱脫下腳上的運動鞋,邊動手按摩邊問。
「不會,我只是擔心我們今晚要在哪裡過夜。」川次郎明白今天是無法順利抵達關東城了。
「對啊,我們沒有帳棚,這種荒山野地的,更不可能有旅舍,晚上該怎麼辦呢?」經他這麼一說,她開始煩惱起來。
該死的是,漸漸昏暗的天空,竟飄起毛毛細雨。
「雨萱姑娘,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吧,說不定等下還是可以找到農家投宿的。倒是你身上的這套衣服最好換掉,以免被人起疑,我這裡有套備用的衣物,你拿去吧。」川次郎見她冷得直發抖,好心地將隨身帶來的包袱送給她,並將自己身上的外衣披覆在她肩上。
「不用了啦,這包袱內的衣物你留著自己用好了,反正我已經又冷又濕了。」左雨萱委婉拒絕,雖然雨勢是愈下愈大。
眼前這個年輕男子身上所穿的衣物又破又舊的,看來也不是什麼有錢人,要是她穿了他的衣物,說不定人家從此沒其他衣物可換,那就太罪過了。
就在這時,原本只有兩人談話聲的樹林,忽然由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雨萱姑娘,我怕是山賊來了,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川次郎眼見情況不對,連忙拉著她的手,快速離開。
「我的鞋子……」在匆忙中,左雨萱根本來不及穿上鞋子,就被他拉著跑,在泥濘不堪的昏暗山路上前進。
可是,兩人跑沒幾分鐘,就被一群來路不明的馬騎隊團團包圍。
這些人看似來頭不小,身上都背著長刀,忍者般的黑色衣著也相當整齊一致。
「喂,你們兩人,報上身份來。」馬隊中的一人,毫不客氣地質問兩人。
「大爺,我是關西京城來的木匠,特地回來關東探望母親的。這位姑娘是我妹妹,我們兄妹兩人在山中迷了路,所以才會在天黑之前,還到不了城內。」川次郎認得那些人身上衣物的標記,那是關東的江戶官府才會有的徽印。
「年輕人,現在山賊橫行,你最好趕快趕路,免得永遠到不了城內。」發言的男人掃了左雨萱一眼,害她差點心跳停止。
幸好天色已暗,馬隊並沒有注意到左雨萱外衣下的制服,加上她一直躲在阿次身後,得以順利瞞過這些陌生人馬的眼睛。
「是的,大爺,我們正準備趕路呢。」川次郎不停地點頭,陪笑道。
還好他剛剛將外衣披在她身上,要不然這下兩人可慘了。
十幾匹的馬隊在確認過兩人的身份後,隨即準備離去。
正當阿次和雨萱同時暗中鬆了一口氣時,忽地,雨萱手上的電子錶忽然響了起來,當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那是什麼聲音?」
左雨萱手忙腳亂地把電子錶上的鬧鐘按掉後,已來不及了,原本正要掉頭離去的馬隊,統統又圍了過來。
「沒……沒有什麼聲音啊。」川次郎也不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但是他極力維護身後的雨萱,只知道絕不能讓這些人發現奇裝異服的她。
「多嘴!沒人問你。」帶頭的男人毫不客氣地拿著手上的馬鞭揮他一記。
當場,川次郎被鞭打得摔倒在地,鮮血直流。
左雨萱尖叫一聲,整個人嚇得直往後退。同時,被覆肩上的外衣一滑而下。
「你──是什麼人?」帶頭的男人見她一身怪異打扮,立刻跳下馬,手上的刀把毫不留情地伸了過來。
「我……我是……」左雨萱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亮晃晃的刀鋒架著她的脖子,她和阿次隨時有一命嗚呼的危險。
「要是不說,馬上讓你下地獄。」對方眼露凶光,相當殘酷地威脅道。
「大爺,她是我妹妹,她不是什麼可疑的人……」受傷的川次郎奮不顧身,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阿次。」見他如此袒護自己,左雨萱紅了眼睛。
川次郎看樣子頂多大她一兩歲罷了,他現在竟不要命地保護她,令她深受感動。在現實生活中,從未曾有人如此愛護著她啊。
「小子,你是自找死路!」帶頭的人見他出面阻擾,面不改色地往他心窩狠狠刺去。
「阿次……」左雨萱整個人呆掉了,她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殘忍畫面。
這些人竟然就當著她的面,動手殺人……忽地,帶頭的男人抓起她的手腕,帶血的刀口再度抵住她顫動的喉頭。
「說,你身上怎麼會有洋人的衣物?」對方狠狠壓住她,語氣中充滿強烈的殺意。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左雨萱害怕得語無倫次,不斷落下的雨水迷濛了她的視線和淚水。
她所身處的,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為什麼這些人可以毫不留情的殺人?川次郎他要是再不送去醫院,會來不及救命的……左雨萱全身冰冷地僵立著,腦海中所閃過的念頭,是命在旦夕的川次郎。
「你既然不肯說清楚,我現在就殺了你!」對方見她不肯開口,也無心留她活口。
他舉起刀來,眼看利刃就要一揮而下……「夠了,俊,不要和小孩子計較。」忽地,馬隊中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適時擋下了那把無情刀。
「是。」意外的,帶頭的人竟乖乖地聽命服從。
接著,從馬隊後方走來一個身著藍衣的男人。滂沱雨勢中,他緩步來到左雨萱面前,冷厲的眼神掃向驚慌的她。
這藍衣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她。
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左雨萱抬起視線,不服輸地回瞪回去。
她絕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絕對不能……憤怒和恐懼交雜在她心中,她故作堅強的神情傳遞到這男人的眼眸內。
仔細打量她後,男人不發一語,冷冷抽回孤傲的視線。
「少主,請你下令如何處置。」方才揮刀的人恭敬問道。
原來,真正的主子不是他,而是這個一身藍衣的沉默男人。
「把男的殺了,女的帶回宮中,好好審問。」被稱為少主的男人,命令完後便頭也不回地迅速坐上馬騎。
「不,你不能殺了阿次,絕對不可以。」左雨萱一聽,臉色刷地慘白。
激動不已的她,奔向前去,命也不要地擋下那男人欲離去的馬匹。她拉住他的馬韁,拚命懇求著。「求求你,阿次他是無辜的,請你不要殺了他,拜託你。」她聲淚俱下地死命請求,硬是不讓他離開。
「囉唆!」被稱為少主的男人眉頭一蹙,冷酷的馬鞭隨之而下。
啪地一聲,一記火辣疼痛感瞬間燃燒著她的背部。
「你真是找死。」一旁的人馬連忙上前架住她,不讓她繼續擋路。
「不,這不是真的,這是噩夢、噩夢……」左雨萱哭喊著,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川次郎死在她面前。
激動哀慟的她,動彈不得地被人硬綁著上馬。之後的事,她就不記得了。
她只隱約感到,身體好冷好冷……天空不斷落下的雨,如此無情地欺凌她……
第二章
江戶關東城一群人馬回到關東城後,立刻將左雨萱關進牢中,並把她身上的衣物和用品全部脫下。
經過短暫研究後,身為貼身武士的巖蒼俊,來到大廳,對主子發出這樣的警告。「少主,那個小女孩來歷可疑,很有可能是洋人那邊的眼線。」巖蒼俊相當恭敬地回報結果。
「何以見得?」正在和宰相中將商討要事的鷹司武,冷冷地抬起頭來,神色相當嚴肅。
「小的從那名女子身上搜出相當奇怪的洋物,請宮內的譯官來鑒定後,對方也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依照物品上頭的文字,譯官確定是英吉利的文字。那只會發出嗶嗶怪聲的東西,極有可能是洋人國家最新的發明。」巖蒼俊低著頭,恭敬地報告著。
「問問那女孩不就知道了。」鷹司武嚴厲地掃他一眼。
「回少主,那女孩一直沒醒來。」巖蒼俊明顯感受到主子的不悅眼光。
近來西洋列強接二連三地叩關,要求開港通商。為了這件事情,京都朝廷和關東幕府已傷透腦筋,只要一提到洋人洋物,沒有人會有好臉色的。
「立刻想辦法將她弄醒,我要親自審問她。」鷹司武沉著一張臉,下令道。
之前有情報傳來,說有洋人收買各階層的平民,四處散步眼線,好做為叩關通商的情報來源。
先前他一直不明白,洋人對江戶為何得以瞭如指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原來真有眼線四竄,正一口一口地咬著整個幕府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