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風大,小心感冒。」查理不放心地叮嚀一句,跟著脫下身上的大衣。
「人家已經穿得像雪球一樣了,你不會要我再多加衣服吧?!」左雨萱好笑地看著自己身上的洋服,嘟嘴抱怨道。
她現在身上穿的,可是倫敦最流行的時裝呢。這些衣服全是查理托人到洋人商行買給她穿的。當然,在她眼中,這些衣服是復古風十足的骨董衣物。不過,比起礙手礙腳的和服,洋裝是輕鬆多了。
「要抵達英國還有一段很長的船程,我可不希望你的身子又出狀況了。」查理不管她的抗議,硬是把自己的大風衣披覆在她肩上。
「查理,你會不會後悔答應帶我回英國?從我們認識開始,直到現在,我一直不斷的給你添麻煩。」她感到相當不好意思。
「我當然不會後悔。」他摸摸她的頭,失笑道。
鷹司武默許他帶她回英國,間接的,等於是鷹司武將左雨萱托付給他。加上他原本就對左雨萱有著相當的好感,願意把她當作親人般看顧,也就無所謂後不後悔的問題了。
「你對我這麼好,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左雨萱吶吶地說。
「我只想告訴你一句,你若是後悔,現在回去鷹司身邊還來得及,等船一開,就下不了船了。」他知道她還掛念著鷹司武,縱使她口頭上不說,他依然強烈感受到她割捨不下的心思。
「我才不後悔呢。」她原有的開朗忽然黯淡下來。
「聽說籐靜公主已經平安無事了,現在她正留在鷹之城休養療傷。朝廷對這件事情相當震怒,加上鷹司又遲遲沒有任何的解釋和道歉,戰事是免不了了。據我猜測,不用幾天,待公主平安返回京都,朝廷和西洋各國達成共識後,江戶就會陷入一片腥風血雨中。接下來,幕府的存亡與否,就全看鷹司的表現了。」查理告知她這些最新的消息。
左雨萱一聽,神情更加不自在。
「查理,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為何你的消息總是如此靈通?」她終於開口
問他。
「因為我是間諜啊。」查理毫不猶疑地回答。
「你真的是?」她張著小口,大吃一驚地望著他。
「騙你的啦。」見她這麼好騙,查理哈哈一笑。「我父親和爺爺都是受英皇冊封的爵士,加上我父親現在替皇室做事。簡言之,他就是負責遠東事務的外交官。
從小我跟著他,跑遍了不少地方呢!不過我對政治沒興趣,所以就拒絕父親的提拔,到處作生意為榮嘍!也因為父親的這層關係,我和各國大使的交情都還不錯,一有風吹草動,各種消息自然會跑進我耳朵。」他很坦白地告知自己的身世。
「原來你不是間諜,這麼說是鷹司誤會你了。」她了然道。
「唉,那個傢伙太過自負了,有許多話他是聽不進去的。」查理當然沒有跟鷹司武提過自己的身世,都怪他沒主動問他嘛。
左雨萱沉默下來。
失去肚裡的小孩,當然令她相當難過。不過,她更擔心的,是鷹司武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他恐怕把對公主所作所為的憤恨之意,全部賭注在即將爆發的戰事上。
「查理,戰爭一旦開打,幕府獲勝的機會大不大?還有,鷹司他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呢?」她怯怯地問道。
查理被她這麼一問,猶疑了下,最後還是搖搖頭,低歎一聲。
「我猜,長達十五世的幕府時代已經結束了,鷹司將是最後一任的幕府大將軍。」他無可奈何地表示。
一旦京都朝廷和列強聯手,幕府的反抗只是困獸之鬥罷了。
「騙人……」左雨萱一聽,蒼白了臉。
「我希望我是騙你的。」他摸摸她的頭,安慰道。「鷹司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也不願意失去他。」隨著兩人的談話聲,郵輪的汽笛聲驟然響起。
是輪船告知出發的聲音。
「為什麼命運這麼作弄人呢?」左雨萱倚在甲板上,落寞地望著港口前來歡送的人潮。
就在她的目光隨意瀏覽的同時,忽地,在眾多人群中,她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鷹司?!」她看見鷹司武隱在人群中,抬頭注視著船的方向。
「雨萱,你要幹麼?」見她忽然在甲板邊又叫又跳的,查理的心臟差點沒停下來。
「我看見鷹司了,他人就在那裡,我要下船!」再也承受不住的思念傾巢而出。
此時此刻,她只想投入他的懷抱中。
「雨萱,冷靜一點,船已經開動了,無法下船了。」查理追著她的腳步,從船頭跑到了船尾。
港口邊的鷹司武,也注意到了她激動的行為。
原本只想偷偷為她送行的,沒想到她還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查理,你叫船長把船停了,好不好?」左雨萱看著輪船慢慢離港,急得差點哭出來。
「雨萱,拜託你冷靜下來,鷹司他不會希望這時候你為他跳船的。」查理緊緊抓住她的身子,以免她激動得跳下船去。
「不要拉我!我很會游泳,跳下去沒關係的。現在要是不跳下海,等一下離岸太遠就跳不了的。」她真的有跳船的打算。
「雨萱,現在局勢這麼混亂,你跟在鷹司身邊只會替他增加麻煩。你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怎麼能夠如此經易就瓦解了?!冷靜一點。」查理從身後緊緊抱住她,以防止地做傻事。
「我不管,我後悔了,我不能留他一個人獨自為幕府奮鬥。就算最後他終得一死,我也要陪在他身邊。」她不死心地掙扎著。
左雨萱聽了查理的話之後,原先的決心早已動搖。如今再見到鷹司武如此牽念她,特來見她最後一面,離開之心瞬間決堤。
就在查理力阻左雨萱跳船的同時,人在岸上的鷹司武,默然收回不捨的視線,準備掉頭離去。
就在這時,他的前方忽然出現了幾名蒙面黑衣人。
鷹司武直覺到不對勁,卻已被團團包圍。這些人馬的衣服上繡有京都的官徽,該是朝廷方面派夾殺他的殺手。
糟了,方才匆匆出門,身上只帶著短刀,洋人的槍枝沒來得及帶出來。明白對方的來意後,鷹司武深知情勢不妙。
「鷹司武,沒帶隨從就敢出門,你果真是膽大包天。籐靜公主不願意傷害你,天皇可就沒這麼容易應付了。你不但將是幕府最後一任大將軍,恐怕也是在位最短的一任了。下地獄去吧,大將軍!」蒙面人話一說完,身旁的人便一擁而上,將他緊緊壓住。
按著,便是三發無情的槍響聲。
「不,不」」」人在船上的左雨萱,將岸上的突發狀況看得一清二楚。
隨著驟起的槍聲,她就這麼眼睜睜盯著中槍的鷹司武,直直倒臥在擴散的血泊「鷹司?!」查理也完全呆愣住了。
他無法相信,鷹司武就這麼突然的慘死在他面前。
「不!」左雨萱雙手抱頭,淒厲的尖叫一聲。
之後,她眼前一暗,腦海襲來的漩渦吞噬了她的意識。
昏迷時,耳邊彷彿聽到鷹司武呼喚她的聲音。
***
再度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母親那熟悉的臉龐和聲音。
「雨萱!」左母見到昏迷多日的寶貝女兒終於清醒,開心得緊緊握住她的手。
「媽?!」左雨萱低喚一聲,望著母親那彷彿蒼老多歲的容顏,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楚,她到底身在何處。
「你已經在醫院昏迷快兩個月了,還好,老天爺終於讓你清醒了。」左母彎下身來,緊緊抱住她。
「我一直昏迷?!」左雨萱撫著混沌的腦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嗯,你不小心被車子撞到後,就一直昏迷不醒,媽媽好擔心你就這麼一睡不醒了,還好你終於醒了。你休息一下,媽媽去叫醫生過來。」開心不已的左母,立刻走出病房門喚請醫生。
「那是夢嗎?」左雨萱盯著病房的天花板,喃喃自問。
她記得昏倒前的最後一幕是在船上,她眼睜睜看著鷹司武中槍倒下去……昏迷的這段時間,她若真的作了一場夢,為何這場夢讓她如此心痛?!
鷹司武還好嗎?!他的傷勢要不要緊呢?幕府後來的情況又是如何?還有查理回到倫敦去了嗎?夢中的左雨萱是不是的已經不存在了呢?
左雨萱躺在床上,直盯著天花板不發一語。
她想見他,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可惜,那終究只是一場夢吧?
她輕輕歎了口氣,視線拉回陌生的冷清病房內。
明天等待她的,又將是永無止盡的考試和競爭壓力了。
終曲經過醫院詳細檢查後,三天後,左雨萱終於可以出院並正常上課了。
回到久違的學校,左雨萱忽然對一切感到陌生起來。同學、老師、課程……以前視為理所當然的一切,忽然間遙遠了起來。
返校上完第一天的課程後,左雨萱只感到疲累不堪。
學校快放寒假了,她這兩個月所缺席的課程,勢必得在寒假內自己補讀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