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幾十張漂亮的宣紙,一一對折成兩半,疊在一起。之後在紙堆上下兩面,各放一張較厚的和紙,把約一公分厚度的紙張對齊後,用錐子打洞,穿上紅色的紙捻,綁成一本厚厚的冊子。不到五分鐘,一本自製的和風筆記本,便漂亮出爐了。
就在她自得其樂地提筆於封面處落款的時候,鷹司武剛好從書房過來,走進臥房中。
她知道他進房來了,卻視若無睹。
「你倒是挺懂自得其樂的。」見她專注地忙著,無視於他的存在,鷹司武不禁直搖頭。
宮內所有人,只要一見到他,不是跪地就是磕頭,只有她,自玩自的,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宮中那一套繁文褥節,顯然對她是無用的。
「我想寫些東西,可是東一張,西一張的,容易破掉,這裡又沒有筆記本,我只好自己動手做。」她故作冷淡,不太理睬他。
自從下午和查理對話完畢後,她的心思混亂不已。為了避免讓關在屋中的自己胡思亂想,她只好強迫自己找些事情做。至少,手頭忙著,心頭就安分許多了。
面對她的冷淡,鷹司武蹙起眉頭,來到她身邊坐了下來。
「我打算再多做一本,當作禮物送給查理。」她折著紙,不經意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鷹司武原本平靜的神情陡地下沉。
「我肚子餓死了,吃飯!」坐下的同時,一旁的侍女們早已將飯菜端到兩人面前。
「你自己先吃,我還不餓。」她下意識地不想和他面對面吃飯。
查理所說的那些話,早已亂了她的心。
「你以為我過來這邊,就是要一個人自己吃飯?」見她如此輕忽他,他不禁惱怒起來。
「可是人家真的吃不下,我今天下午和查理喝了下午茶,肚子還飽到現在。」她終於停下手邊的折紙動作。
這些天來,她已習慣他這種變臉如變天的性情,只要稍一不如他意,這位少主就會發火。
「你不要開口閉口都是查理,從現在開始,不許你再提起他。」鷹司武低斥一聲。
「我偏要提。」左雨萱才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
「你……」鷹司武為之氣結。
「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快樂聊天的人,若你連這一點樂趣都要剝奪的話,我會悶死在這裡的。」她的眼神轉為落寞,不滿地抗議著。
「你在怪我沒有時間陪你?」他的反應意外平靜,沒有火上加油。
「才不是呢。」她又開始忙著對折紙張。
她恨不得離他離得遠遠的,他不在身邊她反而落得輕鬆。
「你說謊,明明就是。」他伸手拉起她的小手,握在嘴邊親吻摩挲。
左雨萱被他這突來的動作嚇了跳,想伸回的手硬是被他握著。
「我……只是閒得發慌,以前是連睡覺時間都不夠,現在一下子閒下來,又沒書看,反而無所適從……」她的恐懼感又被挑起。
過去一星期來,他不曾碰她一根寒毛,也不曾對她有任何為難。好不容易,這些天來她終於淡化了心中對他的戒備。如今,他的這項舉動再度挑起她的恐懼感。
「查理跟你說了些什麼?」鷹司武顯然很樂見她眼底的慌亂。他單手一攬,一下子便把她褸進懷中。
「沒……什麼。」左雨萱又想到了查理所說的那些話。她低下頭,語氣是猶疑的。
「那個傢伙八成把不該說的全說光了。」見她這種猶豫為難的模樣,鷹司武瞭然於心。
他知道查理的個性,也明白他下午單獨會見左雨萱的想法。查理無非是想要知道左雨萱的底細。
「對我來說,沒有差別。」她掙開他緊箍的手,離開他的懷中。「你的一切,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她不屬於這個世界,自該避免捲入這世界的紛爭中。川次郎因她而死後,她首先有了這種覺悟,若因她的存在,而改變這個年代的某些歷史,她的存在便是一種潛在威脅。這些天來,她一直提醒自己,絕對要避免捲入歷史是非中,尤其是面對鷹司武時,更該小心謹慎。
「那誰對你才有意義?什麼事情你才會想去主動關心?」聽到她這番話,他不禁動怒。
這幾天來,他試圖改善和她之間的關係,盡可能用和平的方式和她相處。
「我……所關心的人和事,全在我的世界中。」她的神情黯淡下來。
過去,學校成績是她唯一關心的。父母只要求她把書念好,其他的事全不要她插手、操心。從以前到現在,她一面是個只懂得接受,不知道付出的女孩。這一點,也是她來到這世界後,才慢慢領悟的。
「我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你的世界就在這裡,難道你還不明白?」他神情陰沉得可怕。
「我無話可說,若你執意這麼霸道、不講理。」她負氣地表示。
「不要試圖考驗我的耐性。」他狠狠地警告她。
「我無心考驗你,是你自己脾氣太壞,查理的個性就不會這樣,換作是他……」未完的話被他吼去。
「不許你再提他!」鷹司式的怒火瞬間引爆。
忽地,他用力一堆,將她整個人推倒在榻上。
「你……」左雨萱被他的壯碩身子壓得動彈不得。「你要幹麼?!放開我……」她便盡力氣掙扎道。
兩人之間的危險氣氛,一觸即發。
「你難道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樣,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嗎?」他眼睛深沉地注視她,語氣相當嚴肅。
「不能、不能、不能!」她閉上眼睛,連說三聲不能。
她存心氣死地。「就憑你這三句不能,我要如何懲罰你?」「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我作鬼也不會原諒你的。」她顫著聲,話底有著對他的怨意。
凝視著她一臉崛強的畏懼神情,他不發一語,默然許久。
他是怎麼了?如此輕易就被她挑動怒火?!
好不容易,他才尋到一個令他激賞、讚歎、想要擁有的女人。無奈,她對他,始終是如此敵對、充滿著戒心。
下午查理和她的會面,下屬們已將詳情一一稟告,當他得知查理以洋人的禮節
親吻她的小手時,他的醋意油然而生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早巳佔了不小的份量。
即使他原先的理由只是想藉著她為幕府的未來賭上一賭。
或許有一天,她真的會逃離他身邊,也或許,有天她將再度回到原來的世界,以她原本的身份在那不知名的世界,和家人朋友快樂生活著……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這些可能性,他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
「你快放開我,穿這衣服已經夠難受了,再被壓住,我會無法呼吸的。」見他不說話,只是用嚇人的神情盯著她,她簡直快昏倒了。
她真的感到乎吸困難,非常難受。
「我要你答應我,不會離開我的身邊。」他依然壓著她的身,十分霸道地望著她表示。
他想要她留在身邊,因為他發現,她能給予他所要的溫暖和慰藉。留她在身邊,不再單純的只是想要利用而已,他已愛上了她的單純和善良。
左雨萱忙愣住。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要她離開他?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走!」見她眼底寫著迷惑,鷹司武一個快速翻身,離開了她的身子,並拉她起身。
「你要幹麼?」「廢話少說!」他彎下腰,硬是抱起她,迅速離開臥房。
「你不是肚子餓……」抗議的話還沒說完,她和他的腳步聲已消失在長廊中。
***
鷹司武帶著她,來到宮後的杉木樹林裡。
「這裡好冷。」左雨萱望著眼前那白雪皚皚的杉林,口中不斷呵熱氣。
雖是漆黑寂寒的冬天夜晚,但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月光反照在雪地上,銀亮一片,雪景美麗夢幻得不可思議。
「這是我最愛來的地方,春天,這裡百花盛開;夏天,這裡綠蔭涼爽;秋天,楓紅迷人;冬天,就如你現在所見這般,是一片美麗的銀白世界。」鷹司武領著她,來到一處林地內。
「是很漂亮……不過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她冷顫著聲問。
因為天氣太冷了,剛剛從屋內出來的她,一下子無法適應。
鷹司武搖搖頭,苦笑一聲。
「到底是為什麼?」見他笑而不語,她倒是有些納悶了。
「某些方面,你是相當聰慧的,但某一方面,你卻遲鈍得可愛。」他避而不答,說了一句讓她聽不懂的繞口令。
「我才不遲鈍呢。」左雨萱冷得要死,無心去猜測他話底的寓意。這時候,要是身上有個暖暖包,或是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那就好了。
「這個地方我不曾帶其他人來過,你是第一個。」他若有所意地表示。
左雨萱一聽,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
當她投以不確定的眼神時,鷹司武卻忽然拉起她的小手,來到一處冒著白氣的池水前。
「我要泡湯,一起來吧!」見她冷得說不出話來,他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