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兄弟,你究竟打哪兒來的?怎麼可能躲得開本當家的刀?」
柳蟠龍雖然是個直腸子,但比畫過後的輸贏倒也看得很開,對於這「打出來」的特別交情顯得頗珍惜。
載泓見對方總算歇了手裡的刀,這才放心地往前邁出步伐。
「如果在下沒猜錯的話,大當家的肯定就是胡四海師父最得意的那位門徒了吧?」
「你連我師父是誰都摸清楚了?」
「老實說,巧得很,在下……」載泓眉開眼笑,早在柳蟠龍揮著鋼刀朝他追上來時就瞧出端倪。「剛巧也向四海師父拜過師,乘機習了點刀法。」
不只柳蟠龍愣住,就連梁下越聚越多的人也跟著愣住。
未曾謀面的同門師兄弟……嘿嘿,這關係一攀上可就親得多了。
「師兄的刀法果然是出神入化。」
柳蟠龍臉一熟,忽然被叫師兄,連向來粗枝大葉的他也像個啞巴吼不出來了。
驀地,載泓懷裡的身子動了動,樑上的兩個男人同時低頭一看。
「別……別靠近……」元如願的唇掀動著,聲音細如蚊蚋。
又等待了片刻,元如願費力的睜開了雙眼。
第一眼,她就瞧見那令自己心慌意亂的夢中人。
啊!不會吧?怎麼夢裡夢外都有他的影像呀?
撇過臉,第二眼,居然是那個總會瞪著一雙銅鈴怒眼,吼她快畫快畫的大魔頭柳蟠龍。
不可能、不可能,她一定是還在作夢!
她探出脖子往外一瞧。
什麼?她什麼時候爬上了蟠龍第一號的屋樑?
怕高、怕顛又怕摔的元如願啞著嗓子,抖著聲說:「不……不會吧?」她緊揪住衣服,合上眸不敢再看一眼。
「醒了、醒了,這丫頭醒過來了!」柳蟠龍扯著嗓子吆喝。
「要命,不、不是在作夢……」她自言自語,握得自己的手心泛白。
「很冷嗎?唉,果然是高處不勝寒哪。」載泓垂目望之,見懷中人直發抖,隨即像哄小孩似的輕拍,再溫柔地摟緊她。「咱們這會兒就要下至嘈雜的凡間去囉。」
語罷,他領著她旋身朝下一躍,落到了地面。
腳一落了地,元如願心頭才稍微落實了些,迎面一見到淺笑吟吟的柳蟠仙,連忙撲上前啟唇欲訴,但一句話卻講得結結巴巴。
「他……他……他要……他要找……」
柳蟠仙笑著伸手攙住她,「找過了,這位公子已經找大當家的對過招了。」
元如願眨眨眼,聽不懂什麼對招的事,驚慌失措地猛搖頭,指著身後的載泓,急著想解釋清楚他想做的那件事對她的嚴重性。
「不是,他……他想要找的是……是……其實是--」
打斷她的話,載泓開門見山道出了來意,「今日在下來到蟠龍第一號,就是想親眼一睹須心大師迷人的風采。」
聞言,柳蟠龍跟柳蟠仙有默契的對看了一眼,隨後將視線投注於元如願蒼白的臉上。
「如蒙大師不嫌棄的話,在下還想求他收我為徒習畫春宮圖。」
此時,廳中靜悄悄的,沒人響應載泓的滿腔熱血。
咚!一聲驟響驚動四方,大伙火速將頭向後一轉。
那位「躲」在蟠龍第一號的首席春宮畫師又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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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一道屏風,兩位當家開始了他們之間的竊竊私語。
「大當家的,你怎麼說?」柳蟠仙事不開己似的,啜了口茶問道。
那把銀光閃閃的鋼刀被柳蟠龍隨便擱在地上,他雙腿蹲踞,半側著身子,一直想從屏風間隙中偷窺廳上的動靜。
「總歸一句話,上門來的是我『師弟』,總不好讓他太難看嘛。」
隔著一條細細的窄縫,只瞧見那說自己名叫載泓的俊俏男子在他們廳裡逛來逛去,似乎對廳上的一切擺設都感到很新鮮,不時地湊近觀賞。
而此刻正目不轉睛看著他的,除了屏風後的柳蟠龍之外,也包括了甦醒之後便一直蜷縮在椅子裡的元如願。
她手捂著額上新添的淤青,雙眸眨都不眨,近乎發呆地盯住他。
「所以,大當家是準備讓他一睹『那位大師』的真面目囉?」
柳蟠龍盯著元如願額上的兩處撞傷,「唉,傷腦筋,怎麼辦?之前又先答應了不會洩漏她在咱們這裡的真實身份。」
「若為了你當師兄的面子,要蟠龍第一號賠上一棵搖錢樹,我可絕對不依的喲。」
柳蟠龍刻意壓低音量,就怕讓人知道他在自家妹子前低聲下氣。
「我的好妹子啊,妳瞧瞧那丫頭額頭上都撞出兩個包了,妳這智多星要再不趕快想個法子,只怕她等會兒又要昏啦!」
柳蟠仙綻唇笑了笑,伸手接過兄長為她端上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那麼,倘若不是由咱們嘴裡洩漏出去的,也就沒多大關係了是不是?」
柳蟠龍搖搖頭,表示聽不懂。
「咱們雖然答應要幫她隱瞞真實身份,但卻沒答應不讓某些想追根究底的有心人自個兒去挖出真相來呀。」
「高招!妙招!絕招啊!」柳蟠籠腦子裡所能想到最優雅的讚美詞全用上了。
因為怕會驚動屏風外的那兩人,他費力隱忍著,不讓自己笑得太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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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在鳴,鳥叫著,吵得人昏昏欲睡。
趁著午後眾人都在休憩的空檔,元如願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偷溜進一間客房中。
她進了房內一掩上門後,終於垮下雙肩,鬆了口氣,「幸好沒人發現……」
其實她真是過度操心了,她平常在蟠龍第一號裡一向低調,就算有誰見著她不跟人打招呼,或走路只看腳尖不看路,也早已習以為常,沒人會當她有什麼不對勁。
但元如願窮緊張的毛病壓根改不掉,深怕自己一不小心會被人注意到。
「救人如救火,得趕緊想法子趕走這個麻煩才行。」要不,別說她晚上睡不好覺,就連椅子也沒法子安穩坐一下。
從她一知道大當家要管那個載泓在蟠龍第一號中包吃包住之後,一顆心就莫名的狂跳了起來,腦袋裡更像是埋了幾十斤炸藥,什麼有條有理的思緒全裝不進去。
完了完了,只是讓那個男人住下來就已教她變成這副德行,要是以後他有事沒事時就對她來個「微笑騷擾」,那……她哪招架得住呀?
「笑、笑、笑,對誰都眉開眼笑的,我猜他準是包藏禍心!」元如願不滿地吐了吐舌,此刻因為四下無人,她才敢露出難得一見的俏皮表情。
頭一轉,她旋即對房間猛打量。
看來,這個叫載泓的男子還頗愛乾淨,房裡看來整整齊齊,雖說有下人們會打掃收拾,但要是住的人邋遢,還是能從生活習性中的小細節察覺出。
唉……元如願暗歎了聲。
「這會兒哪還有閒工夫管他乾淨或邋遢,想法子搜出他的底細才最要緊,等被我抓到了把柄……非把他掃出去不可。」
叨念了一陣後,她強作鎮定拍了拍胸脯,定下神先環覷一番,然後目光便鎖定房內的擺設一樣樣檢查。
元如願先踱近床緣,彎下腰,往枕頭底下摸索了片刻,隨後又輕輕翻動床帳,查看可有任何可疑物被抖落下來,接著,正當她跪下雙膝準備搜查床鋪底下之際,房外突然飄進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對話聲。
「怎麼樣?妳猜有沒有人?」
「緊張什麼?敲了門不就知道了嗎?有人的話咱們就正大光明進去打聲招呼問句好,沒人……一樣照入不誤。」
「可是我說妹子啊,這樣做真的妥當嗎?好歹……好歹他是咱師弟啊。」
「大當家的……」柳蟠仙抿了抿唇,手一揚,那把畫工精緻的蒲扇掩住了她唇上若隱若現的淺笑。「那句包吃包住是你拍胸許的,包學包玩也是你自個兒講大話爽快答應人家的,從頭到尾,妹妹可沒說過不收他一分錢喲!」
柳蟠龍的嘴被堵得死死的。
「再者,咱們也沒要怎麼樣呀,不過就只是私下探探他的『財底』罷了,大當家,你說有沒有道理?」
「呃……也有道理啦。」
此刻,房裡那正蜷著身子跪在床畔的元如願急忙摀住嘴,以防自己慌得驚叫出聲,她當然聽得出外頭的那兩人是誰,但現下她進退不得,壓根失了方寸。
「好好好,不過就探探嘛,那就意思意思一下吧。」柳蟠龍話聲一落,敲門聲就緊跟在後頭響起。「師弟,你在不在房裡呀?」
元如願踉蹌起身,神色慌亂不已,焦急地到處找地方想躲藏。
柳蟠龍躡手躡腳地想挖紙窗偷看。「好像不在……」
「那還等什麼?這樣的機會不就正好,省得面對面『探』得費神。」隨著柳蟠仙清脆的嗓音越飄越近,房門眼看就要被推開了。
慘了……
元如願心跳似擂鼓,咚咚咚敲得胸口犯疼,她忍不住蹙眉捂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