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忿不乎地嘀咕著,史昭晴一拐一拐地往井邊的汲水馬達走去。而此時,她那向來 號稱是教授級的奸滑老爸,撫撫唇上的小鬍子湊向明彥和蘇迪。
「小伙子,我看你還是去打個電話給我那個頑固的女婿吧!我知道他有心要幫你們 ,但是最近他推出了太多的工地,資金都被保留款給壓住了。這樣吧,你只要說服他, 把公司的百分之十股份讓給我,我願意借錢給你紓困。如何?我只收你比外面高一倍的 利息就好。」
望著他那恬不知恥的德行,明彥得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忍住街上前去揍他幾拳的慾望 。
「不用了。我寧可農場讓識貨的人標走,請你不必白費心機,丁歸丁,卯歸卯。這 是我家的家務事,跟老總沒有關係。」明彥冷冷地說完,牽著蘇迪就要離開這個表面上 人模人樣,事實上一肚子窩齰念頭的老頭子。
眼神在明彥握得死緊的拳頭上轉轉,史武雄又提高了音量。「你這又是何必呢?跟 我合作對你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你想想,你可以保住農場,等我拿到海頓的經營 權時,我們可以再合作開發這片地,當做像大溪鴻禧別莊一樣的高價別墅住宅區……」
憤怒地轉過頭,明彥沒好臉色地盯著他。「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將這座農場拿去摘什 麼莫名奇妙的別墅。」
狡猾地笑一笑,史武雄向已經洗好鞋的女兒招招手。「等到我標到之時,你也沒有 權利說什麼話了。趁現在我人還在這裹,你再好好的考慮清楚,不過,利息我可要加兩 倍了!」
「爸,我們再到那邊看看吧。喲,這裹到處都是牛糞跟蒼蠅,好噁心!」史昭晴厭 惡地指指週遭青草堆中臉盆大的牛屎,邊用手煽著風叫道。
「唔,也好,我們再多打量打量,順便把要蓋大門的方向找出來,然後……史武雄 的話末說完,身旁便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明彥跟蘇迪按捺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來,因為眼前的景象實在太可笑。看到個穿著 純白淑女裝束的女人,以很不雅的姿勢跌在一泡溫熱、猶冒著煙的牛糞上。而引起她驚 駭莫名尖叫的,則是她一隻腳正深入埋進一堆看樣子已經是堆了好一陣子的牛糞。
在明彥跟蘇迪不停地揩著眼尾淚水之際,咒罵連連的史昭晴在她父親的扶下,拎著 高跟鞋氣呼呼的走遠。
在明彥的身旁乾草堆上坐定,蘇迪伸出食指,輕輕地推平明彥眉問的起伏。
「明彥,不值得跟他們那種人生氣。」
「我明白,但是只要一想到我爸爸並手抵足所建立起來的農場,極有可能被他們父 女標去改建成那種只有少數人可以享用的別墅,我的心情就很難過。」
「明彥,你放心好了,他們絕對標不到!」
「你怎麼知道?拍賣是用公開喊價,誰出的價錢高,誰就得標。」瞇起眼睛望向一 片平坦的農場,明彥心裡有股說不出的苦澀正慢慢往上冒。
「嗯,我已經跟上帝打過電話了,它會保佑你,讓他們標不到,你就相信我吧!」 淘氣地皺皺鼻子,蘇迪拉著明彥朝飄著炊煙的小木屋走。
愛憐地捏捏她的鼻子,明彥重重地歎了口氣。「蘇迪,這些日子若沒有你在我的身 邊,真不知道該怎麼熬過這種繃得緊緊的生活。」
「知道我的重要了吧!快回家吃晚飯了,我看到伯母已經在朝我們招手啦。」
拉著明彥往小木屋前揮著手的婦人跑去,蘇迪兩條長辮子尾端的紅蝴蝶結,像翩翩 飛舞的紅靖艇,沿著她們所跑過的路徑,灑落一地笑語。
而在經過某個人時,在明彥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蘇迪朝他比了個手勢,在那個人 愕然點頭的同時,綻放出燦熾笑臉的蘇迪,早已跟情郎跑遠了。
***
拍賣會的主持台就在農場門口,簡單搭架起來的平台上,凌亂地擺張桌子,桌面上 有根不小的木槌,有銀行方面的人,還有諸如會計師、核數員、律師等的人,正聚在平 台上三三兩兩商討著拍賣事宜。
平台下則有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人們,正三五成群地討論著農場的設備、地坪,還 有最新的政壇動態。
跟隨在失眠整夜的明彥身畔,蘇迪緩緩地掃視了全場一周,在跟某對眼睛接了幾秒 鍾後,她移開視線,但唇角漾起了甜蜜的笑意。
挽著明彥僵硬的肩膀,蘇迪徒勞無功的想勸明彥離開,但他卻總是堅決地搖頭。
「不,蘇迪,我還承受得住,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面對現實。我們過去吧!」
拍賣會終於開始了,首先,銀行派來的人先宣讀這片資產的現今市價及貸款負債情 形,然後會計師簽名,最後是律師簽名。那名大嗓門的主持人立即做了個手勢,現場原 本鬧烘烘的翁翁聲,馬上靜了下來。
在宣佈了底價之後,主持人環顧在場所有的人。「各位,這座農場坐落的位置,恰 好是將來規畫中第二高速公路會經過的地區,而在後面的那片丘陵地,則已經被劃為都 市計畫用地,所以這片地可以說是潛力無窮。相信大家都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來的 ,那麼,我們現在就開始我們的競標。」
在主持人一聲令下之後,現場黑壓壓的人立刻如沸騰了般,爭先恐後地推擁著舉手 ,一再地遞增著標金的金額。
坐在高高溫香的乾草堆上,明彥抱緊了專心注視著那群人的蘇迪。她白而柔弱的蒼 白皮膚,已經在長時問的日曬下,變成健康的小麥色,在她微翹的睫毛下端細膩的頰上 ,亦出現了幾顆俏皮的雀斑。
就是這樣了,使她徹底地明白我的經濟狀況,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明瞭嫁給我之 後,會遇到些什麼樣的情況——沒有錦金玉食,奢華傲人的生活——只有粗茶淡飯,平 淡平凡而已。
最近常常在思考著兩人的關係,或許是一切來得太快太好,使他有些措手不及,令 他驚惶得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浮浮的感覺,總要救他三更半夜爬起來,著迷似地癡 癡盯著身旁沉睡中的蘇迪傻笑。
蘇迪整個人緊張得僵硬如石塊,在一聲比過一聲更高價的喊價聲中,她所注意的那 個人不時回過頭,往她這頭疑惑地揮動手指。
急得直想咬人的蘇迪一面默不作聲地揚揚眉,一面狠狠地啃著自己的大拇指,真巴 不得自己衝過去喊價。
天氣越來越熱,牧場新鋪的柏油路吸收著熱量,再朝旁觀的這群人散發出來。
場上競價的喊叫聲卻仍然熱烈得如火如荼,將明哲送過來的檸檬冰茶塞進明彥懷裡 ,蘇迪將頭上戴著的棒球帽拿下來聊勝於無地煽著風,邊朝乾草堆另一邊走去。
「蘇迪,你要上哪兒去?」明彥灌下一大杯冰茶,訝異地喊著那個越來越令他牽腸 掛肚的小女人。
「我想去洗把臉,馬上回來!」心不在焉對明彥擺擺手,蘇迪朝那個人做了個旁人 幾乎察覺不到的手勢,隨即鑽進乾草堆後頭濃密的樹林間。
「蘇迪,我不太贊成你買下這座農場,因為你根本就是門外漢,況且你的事業這麼 多又忙碌……」那個掛著墨鏡的帥哥除下眼鏡,露出他冷峻的笑容,不表贊同地搖搖頭 。
「唉,杜平杜平,我才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一竅不通,我非買下這座農場不可,你 就幫我喊價嘛。」煩躁地走來走去,蘇迪不停地左顧右盼,嘟起嘴說道。
杜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對眼前這個沉浸在愛河中的小女孩而言,任何事只要跟她 的情郎有那麼一丁點兒的關連,旁邊的人想都別想能扭轉得了她的決定。
身為香港演藝圈及蘇迪的經理人,為了幫她投標農場一事,不惜放下香港的工作, 遠赴台灣。
平心而論,以蘇迪目前的資產而言,要買下十座八座農場根本沒有問題,但她對農 牧事業,別說一竅不通,大概連蔥蒜都挺難分辨得出來。
所以,對於投標購農場這件事,他持反對的態度。但在蘇迪再三央求之下,他只有 勉為其難地出馬。當時他心想,這小妮子大概是想念起她家在蒙大拿的廣闊牧場,所以 想弄個農場玩玩。但查理卻告訴他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是這個小妮子要為她的情郎解圍 。
雖然覺得不妥,但杜平也不打算袖手旁觀,他很明白自己如果不答應替她辦這件事 ,她必定會去找別人,與其在那裡提心吊膾,還不如自己親自走一邊。
「現在價錢已經飆成天價了,你還要標?」遠遠地傳來陣陣木槌和主持人的喊標時 ,杜平好奇地詢問她。
「嗯,我一定要得到這座農場。杜平,我有多少能耐,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再加碼 上去,我非標中不可!」壓搖著井邊的漉轤,捧起甘甜的井水洗洗臉上的汗水和污塵, 蘇迪衝著杜平露齒而笑後,哼著歌兒地晃回明彥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