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立又是重歎,「我雖是獨子,但還有五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她們搶著讓自己的兒子從王姓,她們的丈夫也暗地較勁,妄想未來嘯月派掌門一職,我爹趕走了一個不聽話的叛逆兒子,身邊還是很熱鬧,沒有香火問題,也就不差我這麼一個獨子。」他語氣落寞,神情哀傷淒然,看來抑鬱已久。
陶青衣瞭然於心,「王兄弟,這就是你一直獨居在雲夢古澤畔的原因嗎?」
王卓立點頭,望向窗外枯瘦的白梅,幾片細弱的花瓣正隨風飄落。
徐蘋聽了難過,「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們兩派的六世仇恨又怎是說化解就化解?尤其現在……」她不言而明,翱天派被滅之仇更是難以化解。
王卓立凜然道:「所以,徐姑娘或是徐公子要殺我報仇,我就站在這裡,願能代父贖過。」
「王大哥……」徐晨稚聲喊著,他小小的心靈已經種下了江湖恩怨的種子,他開始明白什麼是仇恨,什麼是恩義。可是,他也懂得區分好人、壞人,王大哥絕不是仇人,仇人是……他嚷了出來,「我要找王棠報仇!救我爹回來!」
「沒錯。」徐蘋亦道:「王大哥,你不是我們的仇人,況且你父親已和你斷絕關係,你是我們的朋友,不是敵人。」
王卓立又是望向窗外,幽幽長歎,除了徐晨之外,眾人皆能明白他心中的苦楚,父子親情,又豈能說斷就斷?而父親作惡,天理不容,他夾在正邪之中,又該如何自處?
眾人都沉默了,越思索,越難解,陶青衣見天色微暗,即道:「既然知道徐掌門還活著,有什麼事,晚點再商議吧!徐姑娘剛醒來,身子弱,還是先歇著,大夥兒也休息一下,我去廚房給各位準備點酒菜。」
徐晨還想留在房間陪大姐,卻被陶青衣拉了出去,「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黏著姐姐,來幫伯母升個火吧!」
此時,房裡只剩下於磊和徐蘋,徐蘋猶未從複雜的情緒中恢復,精神有些恍惚,於磊扶她躺下,輕輕撫著她的臉,「不要再想了,想不出結果的。」
「沒有結果?」感覺他手上的熱度,徐蘋回過神來。「仇就不報了嗎?」
「仇要報,也要去救你爹,但是,我們不要讓王卓立為難,先離開這裡再說。」
「我明白了。我要趕快養好傷,去嘯月派救爹回來。」好不容易平靜心情,徐蘋望著於磊,有如大夢初醒,「我還以為我會死掉。」
「我怎麼會讓你離開我?」於磊仍是溫柔地撫著她,「傻丫頭,以後不許你救我,錦衣衛那麼狠毒殘酷,你還幫我擋了一刀……」說著紅了眼眶,緊握住她的手掌。
「我……我怕你有危險,我怕會失去你……」徐蘋也握住他厚暖的掌心,深怕再有不測風雲拆散他們。
「我挨一刀不打緊,你這一刀,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於磊撫摸她的發,「下次再有危險,我替你挨刀。」
「不!不!」徐蘋猛地搖頭,「我不要再有危險了,我們都不要再有危險,也不准有人再受傷了,磊哥,你不受傷,我也不受傷。」
「好,我們誰也不能受傷,我們要白頭到老。」於磊俯下臉,愛憐地親吻她,揉按了她小巧冰涼的鼻,吻出她唇上的血色,也吻開一個酡紅如醉的臉龐。
「你的鬍子……又長了……」徐蘋嬌羞地笑著,臉上猶癢刺發燙。
於磊一摸下巴,「當然,你都睡三天三夜了。」
徐蘋一驚,「不是才過一夜嗎?我……我昏了這麼久?都是你在照顧我?」
「洞庭雙雁和晨弟也在幫忙照顧,傷口是王卓立治療的。」
「你……讓他看我的身子?」
「那時陶青衣說他是大夫,我就相信了。放心,他診治的時候,我在場,陶前輩也在場,我想他們很明白我們的關係。」
是夫妻嗎?徐蘋紅了臉,想伸手摸向傷口,卻被於磊制止,「不要碰,傷口癒合才快。」
「是王卓立說的嗎?」
「是呀,他一屋子的醫書,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哪個大夫家裡呢!」
徐蘋稍微一沉思,「磊哥,我念一個藥方,你抄了請王卓立幫我抓藥。」
「是薛婆婆的藥方嗎?」
徐蘋點頭無奈地笑,「沒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你不懷疑王卓立嗎?」
「我認識他幾年了,他始終對我很友善,我沒有理由懷疑他所說的話。你現在不也相信他了嗎?」
於磊回想著,「不知怎麼的,跳上他的馬車時,我還有一點懷疑,後來看到他的人、還有洞庭雙雁,所有的懷疑和戒心都卸下了,覺得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再看到晨弟,更是沒有懷疑。」
「是啊!陶青衣溫婉端莊、蘇臨淵沉穩練達,兩夫妻都四十多歲了吧!還是很恩愛……洞庭雙雁,這外號取得真好,雙宿雙棲,形影不離……」
她十分嚮往,也願和於磊做一對比翼雙飛的同林鳥。
於磊當然知道她的心事,「蘋妹,以後我們也是一樣。」
兩人互望,雙手緊握,為未知的將來許下相知相守的承諾。
王卓立依著徐蘋提供的藥方,為她調製敷藥,並熬煉藥湯,果然過了兩日,徐蘋迅速恢復元氣,已能起身下床行走。
徐蘋是一刻也等不及,只盼能盡早到嘯月派救出父親。
這日,眾人聚在大廳討論,蘇臨淵道:「王兄弟,多謝你畫出嘯月派宅院的地形圖,我們會依照你所說的地方搜尋。」
王卓立面容愁鬱,沒有言語。
徐蘋道:「蘇前輩,這次不能再麻煩你們了,我和磊哥進去就好。」
蘇臨淵道:「多兩個人幫忙,勝算更大。」
於磊提供意見,「如王兄所說,嘯月派守備森嚴,人多反而容易被發現,不如我和蘋妹先進去,請兩位前輩在城外等候會合。」
陶青衣道:「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可是……這樣一來,你們的處境極為凶險。」
徐蘋道:「他是我的爹,我一定要去救。」
徐晨也喊道:「大姐,我也要去救爹!」
「不行!」徐蘋立即斥回,「你年紀小,武功又弱,不能去!」
「於大哥!」徐晨轉向於磊求救,於磊只是搖頭地給他一個微笑。
徐晨又吵著,「你們都去,我也要去。」
徐蘋面色微慍,這個她又心疼又寶貝的幼弟呀!「你還不懂事嗎?生命交關的事,還要讓大姐心煩?」聲音哽咽,微紅了眼。
「大姐!」徐晨最怕姐姐哭了,「對不起,你不要生氣。」
徐蘋吸吸鼻子,突然拉著徐晨,向洞庭雙雁跪了下來,蘇、陶二人嚇得立即起身扶住他們,「你們這……做什麼呢?」
徐蘋不肯起身,「蘇前輩、陶前輩,徐蘋有一事相求。」
陶青衣以內力扶起徐蘋,「有事好好談,不要折煞我們夫妻了,來,坐著,小心傷口裂開了。」
陶青衣言語溫煦,舉止溫柔,讓人見了甚為喜歡,不禁想向她傾訴心事,既是溫暖,又是信賴,「兩位前輩,晨弟承蒙兩位相救,對他而言,有如再生之恩,如果二位不嫌棄,我想讓晨弟拜二位為義父母。」
歷經世事的蘇臨淵和陶青衣立刻明白徐蘋的意思。此刻,徐國梁生死不明,徐蘋又即將涉險相救,而她一直掛心的,就是這條徐家的命脈,她將徐晨托付給他們,也是要了卻一樁心事,不再有後顧之憂。
陶青衣向蘇臨淵做個眼色,道:「徐姑娘的苦心,我們夫妻瞭解。我們膝下無子,晨兒活潑可愛,伶俐聰明,我們會疼他的。」
徐蘋心喜,推著徐晨,「還不快跪下,叫義父、義母。」
徐晨還搞不清楚狀況,抬頭看了於磊和王卓立,見兩位大哥都給他鼓勵的笑容,而一邊的大姐也含淚點頭。再說,蘇伯父、蘇伯母不僅人好,武功也好,多個爹娘似乎也不壞,於是他跪下,乖乖地磕了三個響頭,「晨兒拜見義父、義母。」
蘇陶二人聽了高興不已,「好晨兒,義父義母今日來不及準備見面之禮,將來你用心學習,整套飛雁劍法就是你的絕學。」
徐晨天真無邪地道:「我已經會翱天劍法了。」
徐蘋喜道,「傻弟弟,快說謝謝呀!」
「謝謝義父、義母!」徐晨又是磕頭。
於磊在旁看了,心生羨慕,自己的父母,應該也是洞庭雙雁這般年紀吧!
多年來,他無父無母,雖不怨恨,但心底總隱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失落,自小見人喊著爹娘,自己何嘗不想有個爹娘來呵護?只是年紀越長,越是掩了他渴求親情的心。但是,與徐蘋相遇之後,她的柔情牽動他的火熱,原來,他不是一個無情浪子,內心深處,他是一個多情遊俠。想到這裡,他又望向徐蘋,眷戀地看著這個親愛的小妻子,將來總有一天,他們也要生養後代,做孩子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