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轎裡,翠蘿突然感傷起來。一坐上轎,忽然與外界隔絕,又將離開山莊,遠赴他鄉的陌生府邸,她一下子心慌了,所有的愁思全部湧上來。離開這裡,見不到熟悉的事物,也不能隨興到處亂跑,從今天起,她就是章家少奶奶,要當個乖巧的好媳婦了。
多懷念的楓樹林,過去,她可以拉著莫鴻滿山遍野地跑,看過春花秋月,度過夏暑冬寒,而在未來,她的夫君肯陪她共游四季嗎?
「師妹!」一聲細微的叫聲由轎外傳來,翠蘿掀了窗簾!見是莫鴻,欣喜地道:「五師兄,你來送行了,你以後要幫我照顧爹喔!」
難得翠蘿說出這般懂事的話,莫鴻心裡一歎,她果然不再是小姑娘了。他遞過一個布包,「師妹,恭喜你!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礙於人多,他說完便走開了。
翠蘿接過那個布包,沉甸甸的,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塊白色圓潤的石頭。
那石頭雪白晶瑩,上頭隱隱閃著光芒,而這種石頭在楓林溪底到處皆是,把一條小溪照映得燦亮無比。
禮物雖平凡,卻也是最珍貴的禮物。楓林溪石,便代表翠蘿的家鄉、翠蘿的命脈,也是翠蘿所有美好的回憶。
她緊握溪石,淚也流了下來。
第三章
深閨新婦
洞房花燭夜,新郎倌章綸摒退所有的丫環和僕婦,輕輕地走到翠蘿身邊。
翠蘿坐在床沿,頭上仍罩著紅帕子。
章綸揭了帕子,鳳冠下是一張羞紅的臉蛋。
「翠蘿,我終於娶你進門了。」章綸一徑地說著,伸手摟住翠蘿,柔情地親吻她的臉頰。
翠蘿心裡害羞,推開章綸,「三師兄……不要嘛!」
「我不是三師兄,我是你的相公,叫我相公!」章綸仍抱著她猛親。
翠蘿低聲喊道:「相公,你當真會好好待我一輩子嗎?」
章綸幫她除去鳳冠、霞岐,扶她坐下,捏了控她的鼻子道:「只要你乖乖聽話,我當然會好好對待我的娘子。來,聽相公的話,把衣服脫了。」
翠蘿抓緊外衣,撒嬌道:「不要!好討厭喔!」
章綸笑著抓住翠蘿的柔荑,「娘子不脫,那相公幫你脫了。」
一夜纏綿,春意無限……
翠蘿初嘗兒女滋味,加上終日旅途勞累,她睡得又香又甜,一覺醒來,竟是日上三竿了。
章綸已不在床上,翠蘿慌忙起身,想著自己應該早起拜見公婆的。她趕緊撿起地上的衣裙穿上,一邊喊道:「鐲兒!鐲兒!」
一個面生的丫環開門進來,放好盥洗木盆,冷冷地道:「夫人把鐲兒叫去了,暫時先由我來服侍你。」
「那……相公……我是說少爺呢?」
那丫環仍是冰冷的口氣,「少爺每日晨起必定練功一個時辰,少奶奶不知道嗎?」
這個練功的功課是程岡所訂下的,目的是要弟子強身效醒。翠蘿向來也有每日練功的習慣,只是偶爾會偷懶。
「哦,剛成親……」翠蘿講著,臉又紅了。
那丫環砰地一聲,關門離去。
好凶的丫頭,翠蘿洗臉梳頭完畢,打開門,見到一個偌大的院落,亭台樓閣,飛簷重屋,水榭花台,果然是富豪人家的氣派。她看了暗自歡喜,心想這庭園也夠她玩耍了,以後可以天天和鐲兒來此遊樂。
「娘子,這麼開心啊?」章綸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摟住了她的纖腰。
翠蘿靠著他的胸膛,沉醉在丈夫的氣息之中,笑著道:「你們家真大,我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呢!」
章綸擁緊了她,吻上她的紅唇,「這院子可大了,你現在是皇后娘娘,住在深宮內院,不食人間煙火!」
「不要啦!」翠蘿笑著避開他的熱氣,心裡卻是甜孜孜的!「你當自己是由王帝啊!我才不讓你三宮六院的……」兩人正在打情罵俏,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少爺、少奶奶,夫人在找你們。」
「糟了!醜媳婦還沒見公婆呢!」翠蘿叫著,慌張地整理衣裳。
「隨我來吧!」章綸帶她走過一重重的院落,穿過一條條的迴廊。
翠蘿一面打量章府的氣派豪華,一面問道:「那個丫頭叫什麼名字?好像不是很客氣。」
章綸淡淡地說:「她叫雪香,脾氣是有點古怪,大概還不習慣服侍少奶奶。」
「我也不必別人服侍,只要有人陪我聊天玩耍就好。」
好嚇人的陣仗!來到章夫人的房裡,丫環一排站開,各個珠紅寶綠,穿金戴銀,排場氣勢有如王公諸侯,翠蘿暗地裡吐著舌頭,她轉頭瞧章綸,卻見他一臉肅然,便嚥下了話。
來到廳中,章綸拉著翠蘿跪下道:「孩兒向娘請安。」
翠蘿在家頑皮慣了,何曾行過這等禮節?莫大娘的教導浮現腦際,她忙磕頭道:「媳婦翠蘿給娘問安了。」她講得生硬,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章夫人高坐在太師椅上,神情冷淡,也不叫小倆口起身,「翠蘿,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章家媳婦,凡是我章家的規矩,都要遵行。」
「是。」翠蘿嘴裡應諾,心裡卻嘀咕著。
怎麼變了樣?幾個月前章家兩老到山莊提親,章夫人還熱絡地拉著她的手,誇讚她美麗可愛,又再三跟她父親保證,章家絕對會疼惜她這個寶貝媳婦,怎麼今天她正式進了門,章夫人的態度卻有了極大的轉變。
不對,翠蘿一驚,一回想,這才發現章夫人說話的聲音和口氣全變了,昨天拜堂時,她的笑聲高亢爽朗,不似今天這般低沉。
翠蘿抬起頭,想看清楚章夫人的模樣,可是章夫人坐在窗戶前,背著光,龐然的身軀只剩下一團黑影。翠蘿迷惑不已,她記得章夫人是個矮小渾圓的和氣婦人,不像眼前這個黑黑的怪物啊!
章夫人又說話了,「我今早找來你身邊的鐲兒,已經好好問過話。這丫頭年紀小,很多規矩都不懂,尤其初到我們章家,更要花點時間從頭學習。翠蘿,我就把鐲兒留在身邊調教,等三、五個月後再送回你身邊。這些日子,就先讓雪香服侍你。」
翠蘿驚訝地道:「娘,這……我只帶鐲兒過來,她知道我的習慣……」
章夫人冷冷地道:「知道你的習慣,卻不懂章家的規矩,行嗎?」
章綸急忙拉扯翠蘿的袖子,打圓場道:「娘,翠蘿昨日剛到,舟車勞頓,孩兒先帶她下去歇息。」他說著又拉翠蘿拜下,得了章夫人一聲毫無感情的應允,這才起身拖著翠蘿出去。
走在迴廊,翠蘿嘟起小嘴道:「怎麼問也不問我一聲,就把鐲兒要去?」
章綸環著她的腰,無限軟語地道:「家裡上下全由娘打理,你就忍耐一下,聽她的話。」
翠蘿絞著手指,「不行啦!鐲兒膽小怕生,初到一個新地方總是要有個伴,我們兩個本來就是一起的。」
「丫環跟少奶奶怎麼作伴?身份不同啊!」章綸繼續勸說:「娘那邊也有很多丫環,鐲兒不怕沒有伴。」
「可是……」翠蘿心想,方才在章夫人處並沒有見到鐲兒,是不是她躲起來哭了呢?她越想越擔心,又爭辯道:「不叫鐲兒陪我,我豈不是孤伶伶的一人?」
「什麼叫孤伶伶?忘了你的相公啊?」章綸的手掌放在她的腰身,稍微加把勁,捏得她咯咯直笑。
翠蘿耐不住癢,捶著他的胸,「你捏我的腰,好癢!」
章綸對準了翠蘿的粉頸,又重重地親了一記,惹得翠蘿又是咯咯大笑。
章綸挪移他的吻,一路滑到了她的唇邊,瘋狂地擁吻了起來。
翠蘿陶醉在柔情蜜意裡,忘了要回鐲兒的念頭、忘了章夫人的古怪,也忘了如今她處在一座陌生的大宅院裡。
迴廊轉角處,有一對鋒利的目光,狠狠地射向閉眼陶醉的翠蘿。
☆ ☆ ☆
嫁到章家已經第七天了。這天早上,翠蘿獨坐桌前,無聊地把玩珍珠項鏈,前拉後扯,又一顆顆撥弄,猶如數著念珠一般。
豪宅大邸的生活,單調乏味更勝於深山古剎。翠蘿托腮想著,楓林山莊裡尚有風景可看,也有林道可走,可關在章府裡,只有假山假水,玩個兩天就膩了。她要求章綸帶她到北廣城走走,他又好言哄勸她,要她乖乖的待在家裡,否則他娘會不高興。
為了迎合她的婆婆,翠蘿只好悶坐在新房。
雖然章綸曾帶她在章府繞了幾圈,而她也記住了一些路徑,但是每當她想在府中到處走走時,章綸又會阻止她隨意走動。
唉!當初成親前,他們不是這麼說的啊!
章夫人吩咐下來,叫他們夫妻倆不必天天向兩老請安,有事自會請他們過去。翠蘿問起章老爺,章綸卻推說他父親事忙,不常待在府中。
鐲兒不在,除了章綸以外,沒有人可以與她作伴聊天,除了冷冰冰的雪香——
雪香,還真像是雪裡走出來的冰人。曾經有幾次,翠蘿想跟她聊聊,她卻來個相應不理,不然就是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