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去打擾譚姊,因為不想讓她也跟著自己一起難過,只有抱著一顆孤獨的心獨自徘徊街頭。
難過的心情讓她想起與美容師翁姊的那一次對話,如今自己也走入了婚姻中,想到這許許多多的委屈和傷心,此時真是感到無助極了!現在,她才體會到當初嚴小毓陷入絕境時,有人可訴、無人可助的心情。
這天,她照例拎著皮包走出房門,打算出去消磨這漫漫長夜,原本正在客廳看著電視的汪母盯著她說:「夢蝶,你最近很忙?」
「嗯。」她不願正面回答,逕自開門走出去。
正好汪舜國和魯少暉有說有笑的從外面回來,她看了看他們,冷冷地說:「我不出去就會瘋掉。」
汪舜國與她擦身而過,心裡十分不悅卻又不好發作;魯少暉則楞立在當場。
汪母著急的站了起來,對兒子叫道:「哎!你怎麼不問問她去那兒?」
汪舜國不發一語,臉色十分難看的往房裡走去。
汪母氣極敗壞。「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到底那裡出問題了!少暉,你幫幫忙,去跟著她,看她到底去那兒?」
魯少暉感到左右為難,他實在不願去趟這個渾水。
在汪母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勉為其難的追出去,在街口追上了何夢蝶。
「你跟著我幹什麼?」她沒好氣地說。
「看你心情不佳,陪你走一段,好嗎?」
此時此刻的她的確需要有一個人陪伴在身旁,尤其當落寞的感覺襲上心頭時,現在,她的婚姻生活落入谷底,工作過度又使得身體有些虛弱,精神有點恍惚。回想結婚前,日子過得多快活,無憂無慮的;現在卻為情傷神,一點也不快樂,愈想愈覺得自己很笨,愈想愈有泫然欲泣的感覺,眼眶都紅了。
他默默地陪著她,看她一直憋著悶氣,強忍著淚水的模樣,實在叫人心疼真想摟住她,但她終究是朋友的妻子,他不能那樣做。
他把她拉進一條暗巷,靠在牆邊說:「如果真的難過,就哭出來好了,不要把自己憋出病來。」
「嗚……嗚……」她按捺不住了,淚水傾流而出。她趴在他肩上低泣起來,他承載著她伏在肩上的重量,輕拍她的背,藉以舒緩她內心的傷悲。
可是,她好像山洪爆發似的,一發不可收拾,他感覺她全身發燙,正要發問,突然見她身子一軟,便昏了過去。
何夢蝶躺在病床上,仍在昏睡著。她的左手打了點滴,呼吸不太均勻,並發出混濁的聲音。 魯少暉在一旁守著。 汪舜國與汪母匆匆推門而入。
「夢蝶怎麼啦?」汪母劈頭就問。
「醫生說她身子太虛了,又有點感冒發燒,幸好沒轉成肺炎。」魯少暉轉述道。
「昨天下雨,她還出外景拍MTV,可能因此而著涼了,再加上最近睡得不好……」汪舜國解釋道。
他摸了摸妻子發燙的額頭,端詳她蒼白的臉孔,心疼的握著她的手、凝望著她的病容,想到自己一直無法給她一個「完整」的婚姻生活,心中就湧起一股疼憐之情,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結何時能解開,不過,那又似乎是永遠解不開的結,他又沒有勇氣向她說清楚,以致害她如此痛苦,他實在感到歉疚極了!
但,假若她知道了事實的真相,她還願意與他長相廝守嗎?這是他近日一直在思忖的問題。
「夢蝶,在精神上,我們可以相互扶持,但是如果沒有性生活,這段婚姻仍會很美滿嗎?它是婚姻中重要的一環,可是,當你瞭解真相時,你能接受嗎?」他在心中痛苦地想著。
「咳、咳……」
何夢蝶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沈思,他抬起頭來,趕緊抽一張面紙壓在她的嘴邊。
「夢蝶、夢蝶,醒醒!先把痰吐出來,才不會梗到。」
何夢蝶睜開沈重的眼皮,見是他,兩行熱淚就潸然流下。從那天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講話,現在見到他正焦急的守候在自己身邊,一時百感交集,不禁流下淚來;幾時自己也變成愛哭的人兒了?
魯少暉和汪母看她清醒了,都識相地走出病房,讓他們夫妻倆獨處。
他吻去她的淚水,緊握住她的手,道:「生病期間哭了會變醜哦!」
聽他這樣一說,她不禁破涕為笑;其實,只要他的態度先軟化,她就可以立刻投入他的懷裡,不計前嫌!
她伸手想摟他,他阻止了。「小心點滴的針管!等你好了,再讓你摟。」他在她臉頰上輕吻了一下。
「到時候我就不讓你抱了!」她用著沙啞的嗓音故意說道。
「瞧你!一生病,馬上就變了聲,聽了讓我真心疼啊!」他這句肺腑之言,讓何夢蝶把前些時日的不快,又暫時拋諸於九霄雲外了。
翌日,汪舜國替她請了病假,譚姊得知,立即趕來探望。
「譚姊,你那麼忙還跑來看我,會叫我不安的。」
「說什麼客套話!你是公司的台柱,又是我私下的好友,怎麼可以不來?」
譚姊瞭解她的鬱悶,警告並勸慰她說:「別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排得太緊湊,留點時間給自己,偶爾去度個小假,才能紓解壓力、調劑身心,男人不能給你快樂,你要懂得自己去找快樂。」
她不懂。「一個女人結了婚,還能去找什麼快樂?」
「哎!死腦筋。快樂有很多種,譬如出國去旅遊啊!聽我的話,不要只顧著工作,偶爾也該放鬆一下。」
舜國會讓她一個人出國去玩嗎?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誠如譚姊所說的,也許她該改變一下了,她的生活空間太狹窄了,除了工作就是在家裡,單調極了,以前她只是一味賺錢、寄錢回家,現在結婚了,卻又因為與舜國的關係陷入低潮而拚命工作,從沒想過要有自己的休閒生活。她才二十五歲,結婚不過半年光景,她已感覺到自己的心境蒼老了。
「人不是鐵打的,機器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運轉,也會有損壞的時候,何況是人!夢蝶,我希望看到你像結婚前一樣快樂!」
譚姊的話固然沒錯,但她已經無法恢復結婚前的快樂了;夫妻是一體的,她要快樂,就要擁有丈夫全部的真心。
譚姊走後,她閉目養神,房門又被推開了,睜眼一瞧,原來是舜國。
「你……剛才我們不是才通過電話了嗎?」
「不放心你啊!」
「醫生給我打了一針,感覺好了大半。」
「其實我是想你,才過來的。」他深情款款的坐在床沿。
她噗哧笑了出來。「真的這麼想我嗎?」 事實上,她不也是一樣嗎?兩人之間雖沒有性生活,但他們仍很相愛是毋庸置疑的。
他低下頭親她,她順勢勾住他的脖子,笑瞇瞇望著他,像在等待他有所進一步的行動,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她卻閃開了。 「不怕我傳染給你?」
「你不是說已經好了大半?」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吻住了她的唇,輕輕舔吮著,她覺得軟酥酥的,慢慢的,他愈吻愈重,呼吸也變得急促了,她溫柔地配合他。兩人正忘情地卿卿我我之際,倏地,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汪舜國接起電話,對方自稱是畢哲宇,想問候夢蝶的病情。
何夢蝶見丈夫懷疑而不悅的看著她,於是輕描淡寫的解釋著:「他是一個畫家,我曾當過他的模特兒。瞧你這副樣子,怎麼這麼沒肚量?」
她想起以前他曾糗過她的話,如今也回糗他。
雖然畢哲宇曾經有意追求她,但已被她拒絕了,因此也沒必要告訴舜國這件事。
兩天後,已出院在家靜養的她,身穿睡袍慵懶地斜躺在床上,眼光專注在前方的電視上。
汪舜國捧著一束花進來,送給她,並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她聞了聞花香,把花擱在床頭。 「今天這麼早就拍完了?」
「嗯,專程回來陪你。」
電話鈴響,汪舜國接起,何夢蝶把眼光轉回電視上。
「喂,那一位?」
他一邊接聽一邊往電視螢幕瞧,正好看見何夢蝶在螢幕裡和一個男演員相擁的鏡頭。他的表情怪異,很不自然的望向妻子,卻見她坦蕩蕩她笑著,他升起了一股醋意,第一次見她和別的男人拍那麼親熱的MTV,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不知是妻子故意放給他看的,還是他正巧看到?
何夢蝶關掉錄影機,退了帶,他還在講著電話。
「哦,她睡了……謝謝你的關心。」
他寒著臉把電話掛了。「又是一個愛慕者。」
「你確定自己不會被他吸引?」
他突兀地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讓何夢蝶一頭霧水。 「跟你拍MTV的那個男的。」
她恍然大悟道:「哦,剛才那通電話是他打的!」 汪舜國抿嘴不答。
她略微怒道:「你疑神疑鬼的!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嘛!怎麼最近?」
「你還沒有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