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都把他當猴子要,這個仇他非報不可,剛才酒吧的女調酒師也視他如敝屣,把他當混混看待,這個仇他也要報!
「我要報仇!我要出氣……」他喃喃囈語著,吐出的酒氣散漫在寒冬的枯樹落葉裡。
第二章
新開張的「觀相之家」,門面清爽明朗,不似往日的黯沉無光,在人群穿梭嘈雜的夜市裡,特別吸引順客上門算命。
官天麒的氣色不只紅潤多了,人也豐腴了。他得感謝義妹軍師般的頭腦,不但使他的命相攤子煥然一新,連他自己也變得開朗多了呢!偶爾沒客人時,他也會出來透透氣,吸取一些人潮的旺氣,往往有些年輕姑娘或歐巴桑看他人品端正的長相、一介書生的模樣、氣定神閒的神情,想必學識豐富,便自動登門求教。
再加上他談吐得宜,深受求教者愛戴,漸漸的,門庭若市,連白天休息時間也偶爾會有人來敲門算命哩!所以白天他乾脆用預約的方式,免得正在研究相書的他三番兩次被叨擾。這也是義妹提供的方法,打開他這顆保守傳統的腦袋,用預約方式的確為他帶來不少方便,情勢全由他主控,先是排定日期,如同醫院門診一樣,井然有序。
這會兒,他正替一個年過三十未嫁的小姐觀看手相,他要那小姐伸出左手握拳,一看她小指與感情線(天紋)之間有一條明顯的家風紋(婚姻線),便老神在在地:「放心啦!婚姻線很清晰,遲早會結婚的。」
那小姐疑惑地看著左手又看著他。「算命仙,人家都說看手相是男左女右,你為什麼兩手都看過之後又叫我握左手?」
官天麒笑著說:「俗稱男左女右的相法,並不完全正確,男人的左手主先天,代表三十歲以前的運勢,右手為後天,主三十歲以後的運勢。女人剛好相反,右手主先天,左手主後天,論相應該要雙手同看。」
他把那小姐的手掌打開,靜心觀三分鐘後,指著上面的紋路繼續說道:「手掌上最清晰易辨的紋路,就是三才--天、人地紋,也就是俗稱的感情線、智慧線、生命線。這三條線如果色澤光潤,表示運氣亨通,如果三紋都呈暗褐色,可能運氣未開、心有千千結。你瞧,你的雙掌都光亮亮的,帶桃紅,又有黃白點,所以你的運勢已逐漸大開,將會心想事成。」
那小姐喜不自勝,高興萬分地連忙稱謝後付錢離去。
那小姐是他今天下午預約算命的最後一位顧客,因此,她走後,官天麒便想把鐵門關上休息,忽被一雙孔武有力的手擋制住了。
「對不起,要算命請晚上再來……」官天麒眼睛發酸,臉未抬高,只是平視著來者的胸膛。
「我現在就要算命!算你的命……」
官天麒一聽這雄厚低沉的聲音,驚訝地立即抬高臉,發現眼前高他一個頭的來者竟是兩年未見的湯奕龍。
「噢,是你,龍弟!」
「很驚訝,是不是?」
「哦,不!其實我一直在等著你來找我。」官天麒賠著笑臉。
「哼!說得好聽!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永遠待在牢裡,就不會來找你算帳。」湯奕龍對他不滿地道。
「龍弟,進來再說吧!」
「哼!」
湯奕龍跨步踏進屋裡,環視屋裡濃厚的相命氣氛,桌子右上角堆了一疊厚高的相命書籍,算命桌後面還有一書櫃琳琅滿目的卜相學,桌上擺的是常用的相書,另幾張紙寫了一大堆術語和畫的符號。
官天麒為他沖了一杯茶,他接著往茶几旁的椅子上一坐。「嘿!看來你生意做得不賴喲!從隔壁麻雀窩換到這麼寬敞的門面。」
官天麒只是乾笑。心裡可清楚得很,前來尋釁的湯奕龍,是來跟他算兩年前的舊帳--因為他向警方檢舉湯奕龍殺了人。
湯奕龍原來是夜市附近一間地下賭場的保鏢。一個深夜,賭場耍老千,和賭客發生衝突,雙方打鬥廝殺,拼得你死我活的,危機混亂中,賭場老大把場內所有錢財全都交給湯奕龍這個心腹保管。結果賭場老大不幸被砍死,湯奕龍是個有情有義之人,為了報答他的撫養之恩急憤之下失手殺了賭客,此時警方帶著大批人馬前來捉賭,逮捕肇事之徒。逃避不及者就被警方押走,落荒而逃的當然就被通緝嘍!
湯奕龍也是漏網之魚,他攜著巨款躲躲藏藏,當夜間進了命相之家。他威脅官天麒不得報警,窩藏在裡面一陣子,官天麒是個文弱書生,被他這麼一恐嚇當然不敢聲張。湯奕龍也講義氣,借住期間拿了一些錢補償官天麒,兩個人相處一段時日之後,便義結金蘭。年少兩歲的湯奕龍為了躲避風聲,就把那些巨款委交官天麒存在自己的戶頭內。孰知,官天麒終究背信,趁湯奕龍逐漸疏忽防衛之時,向警方密告他的行蹤。
湯奕龍不是傻蛋,既被逮捕,一句話也不吭,認栽畫押,期待出獄之後好好與官天麒算這筆帳。所幸賭場糾紛並沒有連累湯奕龍太多,法官姑念他沒有前科,又因為護主殺人,再加上賭客原非正人君子,所以僅僅判他輕刑兩年,但是湯奕龍臉上那道疤卻是廝殺後所留下的永不可抹滅的標記。
今天,他來找官天麒算舊帳,俊帥的臉因露出惡狠狠的表情,使得那道疤痕顯得更凸出、更嚇人了,臉上一副有仇必報的神情深深刺人官天麒的心坎裡。
官天麒不禁打了個寒顫,前陣子他就是掐指算到即將有仇人前來尋仇,才會坐立難安,睡不安寧,導致精神欠佳,臉色黯淡無光。不知情的義妹何雪翎回來反而諷笑他是井底之蛙,說命相之家暗無天日,人才會變成干扁四季豆,毫無生氣。他只好傻笑附和,不道出真正原因。
而他也很清楚這仇人就是湯奕龍,屈指算算,湯奕龍該出獄了,卻沒想到距他算準的日子還延遲了兩星期,當他生意興旺,忙得暫時忘卻此事,人也神爽豐腴時,湯奕龍卻像個幽靈出現眼前,一時令他措手不及。
但想到是命中注定的災難,躲也躲不過,官天麒便鎮定下忐忑不安的心,自嘲:「我以為我換了風水,這一劫便能化為無事。」
「哼!算帳和風水無關,不論你逃到哪裡,我還是可以把你揪出來的。」湯奕龍嗤鼻不屑道。
「你寄在我這兒的存折,裡面的錢我分文未動。」他趕緊自動招認,以緩和湯奕龍的情緒。
「嘿!我正要問,你倒不打自招了!」
官天麒從櫃子某本書裡取出一個密封的小牛皮紙袋,交給湯奕龍。湯奕龍拆開清點,印鑒及存折安然無失,他翻閱後不禁輕笑了起來,官天麒果真講義氣,分文未動。
「既然你不貪這筆錢,當初又為什麼要對我落井下石?」湯奕龍想起被警察逮捕的那一剎那,心裡既不甘心又覺無奈,猛抓起官天麒的掛袍衣襟逼問著。
「你人都出獄了,我就不用再背這黑鍋了。其實……」官天麒不願坦言密告的真因,囁嚅道出預先想好的點子。
「背黑鍋,你替誰背黑鍋?」湯奕龍沒想到其中另有隱情,把手放了下來。
「其實密告讓你坐牢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弟弟官天麒。」
「你弟弟?我和他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檢舉我?當初我跟你住在一起時為何沒聽你說過令弟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晚上你已經睡著了,我這個住在外地的弟弟打電話說要口來看我,當時我慌了,情急之下告訴他,你躲在我這裡的事情,請他別回來,免得因你的事情而被連累,我怕他回來準會讓你吃上官符。」
「什麼是官符?為什麼他非陷害我坐牢不可?」湯奕龍被他唬住了。
「官符就是吃官司,也可以說是坐牢。我看過你的八字,曾警告你命中注定有牢獄之災。當時你並不相信,結果是我這弟弟伸張正義使你選不了這場官劫。」官天麒振振有詞地。
「哦,我明白了!好個伸張正義!說穿了其實是你們兄弟倆串通好來陷害我的。」湯奕龍開始咬牙切齒了。
「不是、不是!是我弟弟聽我所說的話之後,深怕我被你拖累,所以自作主張主動密告,我事先根本毫無所知。」官天麒乾脆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真正的原因仍藏在他心中,主要是為了不失去義妹,他可不能說出真相來;況且他隨便瞎編一個名字,料湯奕龍也找不著究竟誰是官天麒。
「哼!居然是你弟弟陷害我!你說,我可曾虧待過你?你是故意透露我的行蹤,唆使你弟弟密告我的,對不對?」湯奕龍憤而再度揪起官天麒的衣襟。
「不對,不對!真的是我弟弟密合的,當年你被抓時,我心裡就有數,可是為了保護我弟弟,我只有百口莫辯,讓你來誤會密告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