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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雲兒

  第九章

  "赫--"

  小雲午盹中突然驚醒,一顆心在胸腔中怦怦狂跳。

  她從沙發長椅上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覺得一陣煩躁,她利用在佈雷課堂上學到的方法讓情緒平靜下來--

  她站到陽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把氣吐出來,緩緩地從一數到十。

  雖然她試圖釐清混亂的心情,但一想到要去墮胎這件事,她不禁從心中升起一陣自責。

  "我怎麼會陷入這種困境呢?"她悲傷的問自己。

  從陽台遠眺,午後的天空藍藍的!此時在她眼前,彷彿所有的東西都染上了一層憂鬱的藍。

  花是藍色的、雲是藍色的、日子是藍色的、她的心情也是藍色的。整片的藍,讓她變得好沉重。也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祟,檢查出懷孕後,她的身體就開始不舒服。小雲總覺得是肚子的小baby讓她感到頭昏腦脹的。

  不停的乾嘔、吃不下飯,做甚麼事都提不起勁,甚至不想去上學,連晚上的花車舞,她都打電話停掉了。

  早上佈雷打過電話,他要來載她去學校,可是她用感冒當藉口推掉了--自從前天下定決心拿掉孩子後,她就不想見他。

  一想到後天肚子的baby就要和她分開,小雲就忍不住的鼻酸。"孩子何辜?我怎會如此狠心?"她不停的自責。

  小雲不想狠心的剝奪孩子的生存權利,但卻又找不出該留下孩子的理由……她真的好想找一個人來一起分擔她的憂愁,但能夠找誰呢?

  詩媛嗎?她已經替她做太多了,陪她一起去醫院檢查、後天又要和她一起去動手術,小雲不好意思再麻煩她了。

  未婚懷孕這件事,除了當事人自己承擔,又能找誰幫忙呢?

  此時的小雲是孤單的、脆弱的,她是那樣的害怕,害怕讓佈雷知道她懷孕這件事,但更害怕的是上手術台。

  後天她將一個人躺在手術台上,讓醫生用著鐵器鴨嘴把她的陰道撐開,刺利的手術器具,一柄柄的刺進她的體內,進入子宮,把她的體內刮得血淋淋的,刮掉她的小佈雷……

  想到一灘血水,她不寒而慄。

  從小到大,她也遇見了不少的困境,但她都靠著媽咪給她的信心,一一的克服過了。

  可是現在--

  媽咪不在,誰可以給她信心和方向的指引呢?誰能教她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呢?

  想著想著,竟開始自憐了?小雲重重地歎了口氣。

  隨著自憐而來的卻是一股更大的罪惡--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小baby何辜,為甚麼一定要拿掉他?

  她心軟了!撫觸著自己依然平坦的肚皮,小雲幾乎有幾秒鐘的遲疑,她不想拿掉孩子。

  但另一個聲音卻又在這時候衝擊著她--

  你的理想,你的抱負呢?難道你甘於做一個平凡的家庭主婦?

  不要啊!她大學都還沒畢業呢!

  她怎可以為一個還未成形的小生命而犧牲了自己的前程?她很自私嗎?小雲難過的問自己。在理想和孩子間,她選擇了理想,不是自私是甚麼呢?不!不是因為這樣她才要把孩子拿掉,她只是不想讓孩子在這樣一種不被自己接納的狀況下出生。但自己為甚麼又會有這麼強烈的罪惡感呢?心底深處,一道微弱的聲音反問著她。

  她……她……她感到困惑極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昏黃,一抹晚霞飄過,她的心和那朵晚霞同樣在飄蕩……

  電話鈴聲劃破了沉寂的屋內--

  是佈雷在找她。

  "你好點沒?"他的聲音是滿滿的關懷。

  "還好。"

  "我去接你,晚上帶你去吃客家菜。"

  "不要!"她有點慌亂,此刻的她只想一個人,"你不要來找我,讓我靜一靜。"她不安的忘了遮掩自己的情緒。

  沒等佈雷回答,她就掛了電話。電話掛下,強忍多時的悲淒終於穿透脆弱的心牆,潰成汪洋大海。

  她好想讓佈雷緊緊擁她入懷。

  她一點都不堅強啊!

  **********

  被小雲掛了電話的佈雷,一時愣在原地。他剛上完一堂社會心理學,是在教室門口打手機給小雲的。

  正在納悶小雲怎會無端掛他的電話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布老師,我是詩媛,你現在有時間嗎?"

  詩媛約他在麥當勞。"我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很重要的事。不過不要告訴小雲我來找你。"她交代。

  佈雷坐在麥當勞的禁煙區。

  詩媛進來時,她旁邊是幸易天。

  "是易天一定要我找你的。"詩媛說。

  "有事要我幫忙嗎?"

  詩媛看了易天一眼,易天也注視著她,兩個人卻沒人開口,佈雷耐心的等待他們開口說話。

  好一會兒,詩媛才說:"我不曉得這樣做該不該?"她內心有很大的掙扎。

  小雲一再交待墮胎這件事不能讓佈雷知道,可是她卻主動告訴佈雷這件事,這樣做是不是背叛了小雲呢?

  如果讓小雲知道事情是她說的,小雲還會把她當成好朋友嗎?此時的詩媛覺得好痛苦。

  "我們一定要說。"易天突然開口。

  佈雷看易天不安的樣子,心裡開始猜測--聽小雲提起,詩媛已經接受了易天的愛,他以為今天他們找他是因為感情的事。

  或許懷孕了。佈雷心裡想。

  他輔導過太多在求學中就有了孩子的學生,因此他見怪不怪。遇見這樣的個案,他都會建議學生把孩子拿掉。

  他認為一個大學生除去經濟條件的無能為力外,心裡的成熟度都不足以去養育一個小嬰兒。

  生子容易養兒難,和相愛容易相處難的道理是一樣的。

  "我們是為了小雲的事來的。"詩媛說。

  "小雲?她感冒了。"佈雷以為他們是想問小雲為甚麼沒來上課。

  "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詩媛也開始不安。

  "那是--"

  三個人中,只有佈雷不知道小雲懷孕,易天很同情他。易天有點擔心的說:"這事你不要怪小雲。"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你們兩個說話吞吞吐吐的?"佈雷急著問:"小雲是不是有甚麼事瞞著我?"

  詩媛的話讓佈雷想起了小雲剛才掛他電話的事。好好地,為甚麼她突然掛他的電話呢?他臉色疑惑的望著詩媛。

  "小雲她……"詩媛不知從何處說起。

  小雲千交代萬交代,不能把她懷孕的事讓任何人知道,詩媛卻大嘴巴的告訴了易天。

  易天認為佈雷是孩子的父親,有知的權利,他堅持要把這件事告訴佈雷。為了這件事,易天和詩媛還吵了一架。

  "小雲懷孕了。"易天乾脆替詩媛說。

  "你說甚麼?"佈雷一時措手不及。

  他無法相信。

  "小雲後天要我陪她去拿掉baby……"詩媛不敢正眼看佈雷。"我覺得我有義務把這件事讓你知道……可是你千萬別告訴小雲是我講的。"

  佈雷一聽馬上從椅子中跳了起來。"該死,這件事你們知道多久了?"

  "前天,前天我和她去醫院……"

  前天小雲就知道自己懷孕了,而她竟然沒和他說?太可惡了,在小雲的心中,他到底算甚麼?

  佈雷氣沖沖地離開了麥當勞,把車子開到最快的速度,他恨不得能夠馬上見到小雲。

  在半路,他等不及先打了手機給小雲,但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

  "跑去哪了?"他又氣又急。

  他氣小雲自作主張,要把孩子拿掉;但他更急的是,小雲怎麼會沒接電話呢?她不在家嗎?

  佈雷把車子停在大樓前。

  他走進去時,警衛叫住了他:"布先生。"

  這陣子,他常留宿在小雲的住所,警衛認得他。

  "我找小雲。"佈雷向他說明。

  "小雲出去了。"

  "她有沒有交代甚麼話?"佈雷問。

  "沒有說,不過我感覺她很奇怪。"警衛說,"以前她下樓都會和我打招呼,可是剛才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她出去多久了?"

  "二十來分吧。"說完後,警衛一雙機靈的眼睛看著佈雷,很八婆的問:"你們吵架了?"

  佈雷苦笑一下,離去前拋了一句話給警衛:"如果她回來了,告訴她我在找她,請她在家等我。"**********

  小雲將原來直長的頭髮剪短,並燙了起來。

  這是她上大學後,第一次上美容院,將自己的頭髮交在陌生人的手中揉搓擺弄,她心中有說不出的煩躁。

  煩躁不是因為頭髮剪掉了,而是因為後天墮胎的事。

  "好了。"美發師拿了一面鏡子,讓她看清楚新燙的髮型。"新燙的頭髮總是有一點不習慣,看慣就好了,很漂亮呢,短髮很適合你的鵝蛋臉。"

  看鏡中剪了短髮的女子,那竟然是自己?小雲有些不信相的蹙著眉。她有點後悔,衝動的剪了長髮。

  佈雷看了會怎樣想呢?他說過他喜歡女人留長髮,現在她的頭髮剪短了,他會喜歡嗎?

  走出美容院,已經夜幕低垂,但小雲卻一點也不想回去,她害怕佈雷會去找她,她不知道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她更害怕他晚上要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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