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就聽,你說的慢,我就慢慢聽,這輩子聽不完的,下輩子再聽。"她很貪心,希望的不只是一生一世,還有生生世世。
"我一定會學著告訴你。"
在她的歌聲中他對著蠟燭許願,他的一輩子沒有什麼願望,只要娃娃能夠快樂,他怎樣都可以。
蠟燭吹熄了,四週一片黑暗,李娃兒也不急著開燈,她猜薄晴人也許流了淚,不想給人看到。停了一分鐘,她卻問道:"你看得見我嗎?"
七年級那一年,她被取笑是黑色隱形人,晚上關了燈就看不見,對於這個陳年往事,她始終耿耿於懷。
"看得見。"
"即使這麼黑?"
"再黑也看得見。"
"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看見你。"薄晴人的一句話,便讓李娃兒至今煩惱不已的心事一掃而空。她將電燈打開,看見她最喜歡的薄晴人,像在夢中對她溫柔的笑,像夢一樣美好的情景,這次卻是真的。
"我有禮物要給你。"
"我很期待。"
李娃兒第一年送他橡皮擦,第二年送他貼紙,第三年送他一顆藍色彈珠,第四年送他書籤,第五年送他照片,這五樣東西,除了橡皮擦用掉以外,都跟著他飄洋過海,收進了寶物盒。
她又咚咚咚咚地跑去拿來六張紙。
"這是什麼?"
"你啊!"
他看著六張A4的紙,有三張確實是畫人,但他敢發誓那不是他!有三張只是顏色不同的藍,塗滿了整張紙。
"娃娃,我一直想要問你,你都是基於什麼理由送我禮物?有沒有特殊的含意呢?"
"當然有啊!"她大聲說:"我這麼聰明,怎麼可能做沒有意義的事!"
"你可以告訴我嗎?"
"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又沒有你那麼聰明,怎麼會猜得到?"
"是嗎?我一直以為你比我聰明多了。"
"我只是比較會唸書,其實我腦筋根本沒有你那麼靈活。"薄晴人的聰明才智是屬於規矩正當型的,李娃兒的聰明才智卻是屬於卑鄙狡猾型的,雖然卑鄙狡猾的人論智商也不一定會輸給規矩正當的人,可是總覺得有一點下入流。
但是李娃兒照例是對所有的讚美照單全收。
"我第一年送你橡皮擦是因為你很想要,你有點潔癖,希望作業本乾乾淨淨的對不對?"
薄晴人點點頭。
"第二年送你貼紙是因為大家都有只有你沒有,其實你心裡很想要對不對?"八年級的時候,雷射貼紙是每個學生的必要裝備,書包上面跟鉛筆盒上一定要貼,貼得愈多愈閃亮愈受歡迎,薄晴人當時也墜入流行的漩渦裡,喜歡上這種閃亮亮的貼紙。
"這……貼紙我就……"他哪有想要貼紙?而且他記得八年級還迷戀雷射貼紙的人好像只有李娃兒一個人。
"第三年我送你藍色彈珠是因為那個顏色跟你的眼睛顏色很像,你一定很想擁有跟你眼睛顏色一模一樣的彈珠對不對?"
"這……也……"
"第四年我送你書籤,是因為上面有『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幾個中文字,是『有情人』耶!既然有情人出現,你一定也很想要吧?我看到時高興得不得了,把那一個書籤全部買下,所以我除了給你的一張,還有十幾張『有情人』耶,這不是很令人感動的事嗎?"
"……也……"
"第五年我送你一張相片,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麼?"
是因為代表把我自己送給你了嘛!討厭的晴人,這麼明顯的事還要問她為什麼,她怎麼好意思說?
"因為……因為……我是宇宙無敵超級霹靂美少女!"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我怎麼沒有想到?"
晴人你真是豬頭!她懊惱地想。
"後來你離開的第一年,我很想念你,所以就畫了你的畫像。"
嗯!很有畢卡索的畫風。
"第二年我有一點氣你,又畫了你的畫像。"
嗯!畢卡索手抽筋的畫風也還不錯。
"第三年我愈想愈氣,還是決定送你一幅畫。"
嗯!畢卡索中風兼老年癡呆兼精神病發作時的畫風也……
"第四年,我太氣你了,再也畫不出你的模樣,只能塗滿屬於你的藍色,就叫做藍中之藍。"
喔!明亮的藍色。
"第五年,我的氣加上沮喪,只好叫做藍中之灰。"
喔!顧名思義,加上了灰色。
"第六年,我用了很多藍色畫你,畫完以後,發現我已經把所有的藍色都用完了,卻始終畫不出你真正的顏色。"
喔,所以叫彩色的藍?
"你離開以後,我就得了恐藍依賴症,對藍色又愛又恨。"
"都怪我。"
"你離開以後,我成績差了很多,老師說我作業的水準大不如前。"
"都怪我。"
"你離開以後,我很久沒有練習煮飯,廚藝退步太多了。"
"都怪我。"
"你離開以後,麵包漲價了,汽油也漲,什麼都漲,只有零用錢沒漲。"
"怪我。"
"胸部變大了。"
"怪我。"
"剛剛吃飽了撐著,好難過。"
"全都怪我!"他低著頭慚愧到不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總之,我所有一切的變化,都要給你負責!"
"我知道,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你要怎樣負責?"
"你說怎樣就怎樣!"
"要寵我、聽我,一切以我為主。"
"做得到。"
"陪我打電動看漫畫,吃喝玩樂不落人後。"
"做得到。"
"幫我煮飯溫被子。"這是她人生四大事之前兩項。
"你不介意的話我就不在乎。"
"說肉麻的話討我開心。"
"雖不擅長但我盡量做。"
"我想幫你化妝看你穿女裝。"
"……有點……"
"我們一起去台北車站裸奔!"
"……似乎……"
"所有人家不敢做的事我們都要一起去做!"
"……可是……"
"你有一絲一毫猶豫就顯得沒有補償的誠意了!"
"我……"
"男子漢說一不二。"
"一……"
"就這麼說定了!"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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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秘書,你偷懶沒在工作喔,怎麼可以浪費公帑?"許律師弘毅大人看見總裁辦公室前的李娃兒桌上空空,沒有漫畫也沒有零食,只是抱著電話筒發呆和傻笑,那模樣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正所謂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不知道她腦袋裡現在有什麼鬼主意?
李娃兒雖然貴為總裁秘書,不過根本上只是一個坐領乾薪的冗員,講得白一點;就是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廢人。
她沒有所謂的辦公室,只是在總裁室的門口擺一張桌子就算她辦公的地方,這張桌子原本位於總裁室內,但是總裁以避免心臟病跟腦中風突發為由,將她遷徒至室外。
她也沒有所謂的正式工作,唯一會的事就是吃零食看漫畫、發呆、打聽跟傳播八卦,可是不知為何,羅老爺子欣賞她欣賞得不得了。依他看,如果羅老爺子再有一個孫子,肯定難逃她的魔掌。
"我沒空。"
"你嘴巴貼著電話筒幹什麼?"恐怖喔,上面佈滿她貪婪的口水。
"人家跟我阿娜答講話嘛!"
"講完了就把它掛回去啊!"許弘毅雞母皮發了起來。什麼人家跟阿娜答?該不會是金剛?還是酷斯拉?
"不要,上面有我阿娜答的餘溫。"
嗯!
"李秘書,你裝嬌嗲很噁心,簡直像人妖!我可以說看不下去。"
"人家哪有裝?人家本來就這樣,看不下去你可以不要看,看超過十分鐘就請你付參觀費一千塊。"捏著嗓子的聲音已經有點火氣,她一向就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什麼?我去看非洲土著跳舞也不用這麼貴!"他剛從國外坐飛機回來,在桃園國際機場看見非洲土著跳舞,還很高興地給他們一百元和喝完的玻璃可樂瓶。
"請問我是非洲土著嗎?"
"所謂土著,系指當地土生土長者。"
她霍地站起。她看許弘毅怎麼看都不順眼,他則為了她曾經嘲笑他的玻璃,說他是搖擺大屁股而懷恨在心,所以兩個人碰面時看起來好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
"許弘毅!別以為你打扮的衣冠楚楚就可以蒙騙世人,為所欲為,我生平最看不起你這種斯文敗類了!看來我今天不讓你知道我穿幾號鞋子,算是對不起我粉紅芭比幫主的一世英名!"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敢打我我就告你傷害罪!"
"去你的擔擔面!"她揪住他的衣服,正打算痛開殺戒,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她連忙推開許弘毅,接起電話,瞬間化戾氣為祥和。
"晴、人,It's me again。"
聽見那刻意拉長、帶著抖音,黏得比黃鼻涕還噁心的撒嬌聲調,許弘毅全身的雞母皮立刻全體肅立。
"你在哪裡?"
"我在想你、我在你心裡。"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