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當然不。」刁名豪連忙陪笑。
他認為她有時候笑起來,比她直接發他脾氣時要來得恐怖。
「其實我本來早就想出聲的,不過我看你們大夥兒聊得那麼起勁,也就不便打擾。」刁名豪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個……你剛剛那樣講……不怕那些小女孩承受不住啊?」
這也就是說,他該看到的都差不多看到了,而她不希望被他聽到的部分,他也全聽到了……
那她呢?季襄雪很想衝口問他。
那些小女孩用酸辣的詞彙指控她是賣淫的蕩婦時,怎地沒人替她想過她是否承受得住?
「是她們自找的,我也不必留口德。」她忽覺心裡不是滋味。
他如果繼續保持隱形狀態不是很好?算了,被他看到就看到,被他聽到就聽到,這又不是世界末日,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他之前又不是沒見過她發飆的模樣。
「這樣不好吧?你會被孤立的。」刁名豪心疼地瞅著她。
其實他剛才有好幾次想衝出來為她仗義執言,但是他忍不住想看看她會如何處理,且依她的性子,他相信她絕不願意他多嘴。
「我被孤立干你何事?」季襄雪討厭他這種眼神,好像他有多瞭解她似的,而事實上他僅是眾多從她身邊經過的陌生人之一。
「人是群體動物,每個人都需要朋友,你又何必和大自然的法則作對呢?」話語方落,刁名豪自己聽了都不禁想吐。
惡——他幾時變得這麼八股?
「你話說完了吧?」未待他的回答,她轉身就要走。
「急啥咧?咱們還有前帳未了呢。」刁名豪匆忙抓住她的纖纖玉腕。
「我勸你下次最好不要隨便碰我。」季襄雪嫌棄地甩開他的手,失去溫度的皓瞳散播著危險的訊號。
「是是是,小的遵命。」算他理虧,他確實不該隨便碰人家女孩子。「撇開我先前為你所受的那些罪不談,上回好歹我也送了你一程,你遇到我卻連聲謝也沒有,這有點說不過去吧,季、襄、雪?」
加強尾端語句完後,他還故意問:「我應該沒有叫錯吧?」
「我好怕喔,你居然曉得我的名字耶。」季襄雪故作驚慌地嬌喊著。「怎麼辦?怎麼辦?人家我會不會因此少塊肉呀?」
「我……」刁名豪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是在糗他。
「這隨便抓個同學問也問得出來我的名字,要不牧場那兒也有各實習生的資料,你有啥好得意的,嗟!倒是……」季襄雪旋即一記冷嗤,並用話堵他。「你的僱主知道你偷了我的狗嗎?」
言下之意不僅是斥責他為小偷,還威脅他皮要繃緊一點,免得她一狀告到開封府,屆時他就吃不完兜著走啦。
「冤枉啊小姐,你要我講幾次?狗是我撿到的耶。」刁名豪真想跳到黃河裡頭去洗一洗。
「無憑無據,當然隨你高興怎麼說。」季襄雪不屑地瞪他一眼。
怪了,這人沒事長那麼高幹啥?害她穿了高跟鞋都還得仰高腦袋,可真把她的脖子給累壞了。
「對!無憑無據,也隨你高興怎麼想。」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刁名豪不想再作辯護,嘴裡卻又不甘心地發著一堆牢騷。「怪就怪我一時婦人之仁,那隻大狗流浪街頭慘遭捕狗隊抓去活埋,本來就不干我的事,我幹麼雞婆,還得被人扣上個小偷的大帽子咧?」
「你別忘了我名字中的雪,就是『自掃門前雪』的那個『雪』,所以你也別指望我會感激你。」誤會就誤會,總歸她的牛脾氣一旦拗起來,是說什麼也不會認錯的。
「感激倒是不必,我只要你還我清白。」刁名豪嘟嚷著。
「嗟,懶得跟你唆了,我上課已經遲到啦!」季襄雪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送你吧。」刁名豪指著他的車。
「好呀。」季襄雪答應得很爽快,叩叩叩地蹬著高跟鞋就走。
反而是刁名豪杵在原地不動。
「大哥,哈,你還在那兒磨磨蹭蹭個啥勁兒,我上課已經遲到了耶。」季襄雪催他。
「我以為你會拒絕。」刁名豪老實說出想法。
「那你剛剛是在問好玩的啊?」季襄雪白他一眼。
「我……」他猛然發覺從某一個角度望過去,加上陽光折射的關係,她的眸子居然會呈現一種很罕見的湖水綠,這令她愈加多了一絲邪魅而惑人的神秘感。
「走吧。」季襄雪又催,然後她撩撩秀髮嘟嚷。「這裡到教室的路還有一大段耶,我才不會笨到虐待我的雙腳呢。」
哇咧……
他就知道!要不是別有目的,她哪會上他的車。
不過他倒覺得她這種能屈能伸的個性,比起那些矯揉造作的淑媛們來得坦白可愛多了,也許哪天他會愛上她也不一定喔。
第三章
車內的兩個人一直沒有對話,刁名豪認真地開他的車,季襄雪專心地做她的乘客,氣氛還算融洽,起碼沒有方纔的刀光劍影。直到司機大人不堪寂寞——
「算了。」他忽然冒了一句。
季襄雪沒有回應,根本把他的反應當成是胃酸過多在打嗝。
只是他接下來的話鋒指向她,那情形只好另當別論了。
「你其實很想向我道歉,對嗎?」
「你是不是有幻想症,要不要我開個什麼藥給你吃吃?」季襄雪甚至可以馬上開給他,就是和馬拉松有親戚關係的——巴拉松。
「你不是獸醫嗎?」刁名豪問。
「那又怎樣?」季襄雪反問。
「所以你醫的是動物,而我,卻是『人』,因此就算我今天再怎麼病危,也會和其他人一樣找醫生,那種專門醫『人』、前面也沒有加個『獸』的醫生。」刁名豪信誓旦旦。
「哎唷——」季襄雪捂嘴愣了愣,然後嬌笑怪叫。「你不提醒,我還忘了你是人呢。」
「謝謝你呀。」刁名豪咬牙切齒地冷笑。
好個伶牙姑娘,一句話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還不帶任何髒字。
「其實呢,這人類和野獸不全都是動物,有什麼好分彼此的咧?何況有些人的行為比野獸還不如,不是嗎?」季襄雪只差沒告訴他,在她的眼裡,人類根本就是野獸,尤其是男人。
她後半段的話,刁名豪是無法反駁,但單就她前半段的話,他仍覺得人類和野獸有區隔的必要。
「有,有,有,還是分一下比較好。」他開始擴張他的想像力。「要是有朝一日,你被推入醫院的急診室中,旁邊的病床躺的竟是一頭牛呀馬的,那種情景有多怪異。」
「這……」季襄雪想了想,也不禁認同那般情景的確怪異,不過在她笑出來之前,她得先挑挑他的語病。「呸,你才被推入醫院的急診室咧。」
「我只是比喻嘛。」刁名豪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要比喻不會用你自己嗎?」季襄雪錙銖必較,充分發揮龜毛神功。
「是,對不起,我掌嘴,我該罵,這樣行了吧。」刁名豪不禁白了她一眼。
「好吧。」季襄雪花枝招展地甩了一下頭髮。「看你這麼求我,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嘍。」
「我……」刁名豪忍不住又嘀咕了幾聲哇咧……
這是什麼世界啊?怎麼說著說著,又變成了他向她道歉,這未免也太沒公理了嘛!
不不不,他忘了「公理」裡面的「公」是指男的,換句話解釋「公理」二字之意乃「男人該服從的道理」,而這些道理通常是由女人制訂的,所以她們有隨時更動的決議權。
「罷了、罷了。」他搖頭輕歎,舉起白旗投降。「好男不跟女鬥,隨你高興就好。」
他若悶聲不吭,季襄雪或許也就到此為止,偏偏他又要多加那兩句,彷彿在說她多無理取鬧似地……好,就算事實如此,她確實有些無理取鬧,但她是不會承認這種事的。於是,她的脾氣也就衝上來啦。
「是嗎?」她打斜了杏眸睨著他。「我看……哼哼,你是怕我揭穿你的底細吧。」
她跟著冷笑幾聲,然後挾槍帶棍地歎著。「唉,這年頭真是可怕,瞧你一副人模人樣的,誰能料到你會是那種手腳不乾淨的人呢?」
靜悄悄的空氣倏然凍結了起來,漫浮四周的氧分子也逐漸減少。往常她說一句,他少說也要頂個兩、三句,然而此刻他竟噤若寒蟬,僅以凝重的俊臉表達他的無言抗議。
異樣的氛圍持續了數秒鐘,她卻感到窒息難捱,就在她以為他要動怒之時,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
「沒關係。」他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
「沒關係?」又是那雙自認能看透她、瞭解她的犀利眼神……季襄雪不是沒有見識過比他這更露骨、更詭譎的眼神,可卻不曾有過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真想挖掉他的雙目,瞧瞧它們是否還能像現在那樣地注視她。
「你說……沒關係?」她挺直胸膛正視他,不讓自己露出絲毫懼色。
慢……慢著,懼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