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江琉璃訥訥地垂著無精打采的小臉。
「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霍旭青不讓她有退縮的機會,偏著上身,歪著頭,執拗地逼視她宛如琉璃般透亮的黑眸。「我要你永遠記住,在我心目中沒人比得上你。」
「真的?」她在他的燦燦炯瞳中,發現到的是真誠懇摯,是醇厚情深。
「我有必要騙你嗎?」霍旭青對她只能用「心疼」二字來形容,她受父母婚姻失敗的傷害太重了,重到她草木皆兵,對任何事都會先打上個大問號。
他不怪她,他目前一直在做的就是陪著她成長,協助她建立對自己、對旁人、對情、對愛的信心,如此她方能破繭而出,擺脫絞纏她許久的枷鎖。
當然,她有進步;但顯然還不夠,所以她今天才會又受到外界的影響,出現這樣的疑懼。
「我媽她……有沒有找過你好多次說要見我?」在這方面,他就瞞著她,試問:「瞞」算不算「騙」?
「你的生母希望你搬過去和她一起住。」他實話實說,反正遲早鬧上法庭或報紙,屆時她仍舊會曉得。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江琉璃攢著纖眉。
「你現在知道也不算晚。」他聳聳肩,不想為這種小事讓她不快。「雖然我已經向對方的律師回絕了,但你仍是可以考慮。」
他根本不要她考慮,因為他很滿足和她住在一起的現況,他認為她的想法應該也和他一樣。
「如果我剛才沒問你,你是否打算以後也不告訴我?」江琉璃好想哭。
「我是你的律師,我必須為你做最好的決定。」霍旭青抱住她,就算他這麼做是有私心,可他依然有他的職業立場。
懷裡的人明顯地全身繃僵,他加強語氣說:「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口口聲聲要我相信你,然而你卻利用我對你的信任。」江琉璃憤然地推開他。「媽說的對,你有問題,要不這事你為何提都不提?」
「你和她聯絡過?」早在她一開始發問時,他就該察覺不對。
「沒錯,住進你家沒多久,我就和她一直保持電話聯絡。」江琉璃倨傲地仰著下巴、抿著嘴。
「那麼重要的事,你居然瞞我?」霍旭青鎖著劍眉,他還以為他倆之間沒有秘密。
「告訴你好讓你阻撓我們母女團圓?」她氣他明明犯錯,卻反過來責怪她,她更氣她自己,被他那一瞪,居然感到錯是在她。
「這也是你媽說的?」他不喜歡林月芳,從第一眼見到時就非常不喜歡。
那女人城府太深了,他單是由她狡獪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她以扇風點火為樂,而他也很清楚他的雙目絕不會誤判,那亦是為什麼他禁止琉璃與她接觸的最大理由,於今事實證明確是如此,她還不曉得在背裡捅了他幾刀呢!
「哼!」江琉璃噘唇撇開臉。
不講話就代表默認。「你寧願聽信她的三言兩語,卻不相信我對你的真心誠意?」霍旭青有些惱火,他的付出被人這麼輕鬆地一筆勾消,隱於內心的沉痛並非外人所能體會。
「你憑什麼這麼說她?」他竟然凶她?以前他再怎麼樣也不曾這般疾言厲色過,可見她這次真的揭到他的瘡疤,否則他不會那麼反彈。
憶及他對她只是虛情假意,他對她的母親又露出那般不屑的口吻,江琉璃在難過之餘,怒焰不禁燒昏了腦袋,說話便沒怎麼經過大腦。「她是我媽,而你,你什麼都不是!」
「對,她是你媽,而我……哼哼……沒錯,我什麼都不是!」這話嚴重刺傷霍旭青的心,他彷彿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是呀,這些日子以來,他始終是以他的想法來判斷她的,他總是依他的模式來評量她的,現下細思,他是多麼的自矜自是。
「對……」其實話出日她就有點後悔,但人在氣頭上,哪願意先認錯?
「很好。」霍旭青抿著唇,艱澀地嘶出丹田里的冷僻。
當然,她不是沒鬧過小性子,或者對他的愛意生疑,可無論再怎麼樣,她不曾斥出這般刺耳的語句,因此他一直認為那些發嗔均緣起於她缺乏自信,需要有個人能撒嬌以博取安全感。
他也知道她剛剛僅是一時的口無遮攔。不過正因如此,未經思索而衝出的話才是她的真心話。
他無法不心灰意冷,原來他在她的心目中,只是這麼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更萬萬想不到,他濃摯的愛情終究敵不過對方淡薄的親情,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全是白費。
既然事實已經非常明顯,他又不是戀棧的人,當初願意下這個賭注,如今就該甘心地服輸,而輸都輸了,那他還有啥好說?
「走吧!」他心力交瘁,逕行上車等她。
「我……」江琉璃原以為他會大發雷霆。孰知他出乎意料的冷峻,致使週遭的空氣也跟著死寂,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愈加膽戰心驚。
霍旭青按了一聲喇叭催促。
江琉璃不敢多言,趕緊跳上車。
天邊唰地閃過一道流星,晃眼即消失蹤,彷彿是在預告兩人的未來。
「你……」尉遲霧望著前方垂頭喪氣的人兒,細細斟酌了一番,還是把到嘴的問句吞了下去。
「我回來了。」江琉璃對著地板悠悠低喃。
是呀,這裡才是她的家。
歎息復歎息後,才抬起哀怨的郁眸,環視闊別好一陣子的江家府邸。
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傭人們將華宅照顧得很好。
客廳裡,已無當初江茂璠破壞的痕跡,不知是因為被他砸爛的傢俱飾物未再添置,或是少了霍旭青的陪伴,眼前的空間陡然大了許多。
「我……」尉遲霧欲言又止。
「謝謝你開車送我回來。」江琉璃絞著手坐入沙發裡,花容蒼白而憔悴。
「你有事隨時Call我。」尉遲霧咬咬唇,把琉璃一個人丟在這兒好嗎?
「嗯,好,謝謝。」江琉璃拚命眨著眼,免得盈盈淚水奪眶流出。
「那我先走……啊!」尉遲霧實在看不下去,她嘩地大叫一聲,然後擰眉坐下來。「你和霍大哥到底怎麼了?前一天兩人還黏得宛如牛皮糖,怎麼才隔個夜,他就突然把你送回這冷清的江家?」
而且還是叫她送喔,他則推托有事什麼之類的,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哥大也聯絡不到,這根本不像他的為人,真的是太詭異、太不尋常了。
「他……」江琉璃終於忍不住掩面痛泣。
「是不是他欺侮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出氣!」女人當然要站在女人這邊。
「他……」江琉璃半天說不出話來,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別光顧著哭嘛!」尉遲霧哪曉得這模稜兩可的示意?
「他不要我了……我們……完了……嗚……」江琉璃語無倫次,抽抽噎噎。
「怎麼會呢?究竟發生什麼事?」她瞭解霍旭青,他絕不是那種始亂終棄、隨便玩弄女人感情的負心郎。
「我……哇……」江琉璃一味地啼哭,忖及委屈處,她哭得更大聲。
「別哭了嘛,哭並非釜底抽薪之計。」尉遲霧向來不贊成女人用眼淚來解決問題。
「我們完了……我們……嗚……完了……」江琉璃來來回回重複著無意義的語句,猶記他曾經說過,想哭的時候他的肩膀會借她哭,可是現在呢?她急需一個依傍,而他的肩膀卻在哪裡?
「不會啦,有我在,你們不會這麼容易就over的啦!」尉遲霧知道從琉璃的嘴裡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她大概摸到了點頭緒,還不就是小倆口吵架那麼簡單罷了。
「不可能……沒了……沒了……」江琉璃黯然搖著頭。
昨晚他上車之後就不再言語,淡漠的神色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那模樣比他凶她的時候還令人毛骨悚然。
到了家,他沒有理她便兀自進房,今天一早她起床,他人已出門,緊接著尉遲霧奉命來幫她收拾行李,並送她回來就足以說明……她和他一切全在那一瞬間結束了。
「我不清楚你倆到底哪兒不對勁,但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仔細想一想,然後要很老實地回答我。」若給她找到霍旭青,她要將他嚴刑拷問。
只是那傢伙的口風很緊,就不知她能挖到多少內幕。
「什……什麼……事?」江琉璃哭到打嗝。
「你究竟愛不愛霍大哥?」他對琉璃的好,尉遲霧可是全看在眼裡,要說他不愛小女娃,她第一個就不相信。
「我……」思念總在分手後。
先前江琉璃尚且不能真正確定,她對他的依戀是否誠如他所講的,僅是想找個支柱靠一靠,而今別離滋味濃於酒,她終於徹底覺悟到自己對他的心。
「愛……好愛、好愛……」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即使他欺騙她,即使他不要她,她還是不可救藥地愛他,然而覆水難收,他倆都已經走到這田地,恐怕也沒啥戲能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