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兒?我送你。」暫且不論他是否居心叵測,但對於他想弄到手的獵物,他向來不會輕易鬆口,而事實也證明沒有女人招架得住他的快攻,他不信她會例外。
「你不是有事要找林姊嗎?」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酸酸的……怎麼回事?
「也不是很急,明天再來找也一樣。」諸葛靖瀟灑地聳聳肩。
「你明天還要來?!」莊曉筱厭惡地撒著嘴。「拜託,你真的很煩耶,是不是成日吃飽撐著沒事幹呀?」
「你到底坐不坐?!」說不動怒,諸葛靖仍是忍不住要獅吼。
他桌上堆了一疊要開第四百家門市的評估報告,還有下個月展覽會的計劃卷宗,他怎會沒事幹?其實他自己也苦思不解,他要女人還不容易,食指勾一勾便有幾卡車,為什麼總是自己送上門來任她嫌?
而她……蟑螂?她居然把他貶成如此低賤的生物?哼,蟑螂!
「我才不……」莊曉筱迎著車內撲面的冷氣,再舉首看看萬里無雲的晴空,皺眉的拒斥立刻轉成呵呵笑臉。「那怎麼敢當?你是日理萬機的大老闆,我區區市井小民,豈能勞你聖駕當司機?」
話雖如此,小妮子早丟下安全帽,跑到另一頭來跳上車。
「叨擾啦。」她漾著膩人的諂笑。現有的資源不用白不用,況且大熱天的,幹麼放著保時捷純種跑車不坐,待在外頭和高溫過不去呢?
「到哪兒?」諸葛靖對她「識時務」的個性真是啼笑皆非。
「托你的福,我現在被迫住飯店,因為我有家卻遭記者包圍而歸不得。」莊曉筱頷首揶揄,陡然猶如發現新大陸地嚷嚷:「怪怪……這車門檻上還有你的簽名耶!」
這人果然病態。
「多花一點錢就有了。」損人之後竟能接著讚美,諸葛靖真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哇!」自動扣上的安全帶令她歎為觀止,莊曉筱儼如劉姥姥進大觀園,骨碌碌的瞳眸毫不隱瞞地東瞧西摸,最後她滿足地貼入雙色調的皮製椅背裡。「呵呵,我這還是第一次坐保時捷哩。」
「坐穩啦。」諸葛靖讓她有趣的嘴臉給逗笑了。
「咻」地一聲,跑車飛了出去,莊曉筱立刻拍手叫好的笑靨,樸實得令人莞爾,在看多了世人的裝腔作勢與浮華不實,或許就是這份「真」吸引他一而再地想見她吧?
「這車幾多錢呀?」一定很貴。莊曉筱好奇地撫著全石墨內裝的材質,和全球衛星導航系統。
沒聽過這種問法的。諸葛靖笑著說出了個八位數字。
「怪怪!那些錢足以買下一棟豪宅別墅耶。」想想,莊曉筱又喃喃啐道:「你有的是閒錢,我幹啥管你這麼多?神經!」
「我一直想問你,你們的工作室為什麼取『布谷鳥』?」諸葛靖白了白眼,決定裝沒聽到她後面的自言自語心情會好些。
「沒為什麼啊。」又不是國家機密,告訴他無妨。「我在想名字時,隔壁的小朋友正好在彈鋼琴,曲名就是我們小時候唱的『布谷鳥』,所以我就用啦。」
「那萬一當初彈的是『小蜜蜂』或『總統蔣公紀念歌』,你不就……」太不浪漫了,諸葛靖還道有什麼重大典故咧。
「或許吧。」莊曉筱聳聳肩,沒發生的事她哪知道?
「真敗給你。」諸葛靖啞然失笑,如果他倆之間的氣氛始終這麼融洽,其實也不錯。「我請你喝咖啡。」
「不要,我對咖啡因過敏。」莊曉筱抿唇拒絕。她的體質很詭異,哪怕只是吸收了一點咖啡因,就會整夜睡不著且全身不對勁。
「小姐——『喝咖啡』並不表示你喝的一定要是咖啡;好比『壓馬路』實際上是『逛街』之意,它僅是個代名詞。」他真遇到寶了,這年頭會這樣回答的,大概找不到了吧。
「反正我沒興趣……」莊曉筱頓時有了聯想,忙不迭嘖嘖有聲,將醜話放在先。「哦——講好啦你只是司機,我可沒打算還邀你上我房裡喝茶坐坐唷。」
「我們就不能成為朋友?」過河拆橋的小東西!她以為他想進女伴的家裡,還需要用暗示的嗎?真是太傷他的自尊心了。
「我高攀不起。」莊曉筱一臉客套微笑地劃分界線。
嚇死人!他倆不是朋友,她的生活都已一團糟了;要是真成為朋友,那乾脆把她直接解剖,陳列開放給民眾參觀算了。
「為何對我有敵意?」諸葛靖忍不住要問。從他倆認識以來,就屬目前的相處尚稱得上平和,但那是因為他今天特別壓抑脾氣。
「哪有?我崇拜你得很。」彷彿他說了啥大不逆的話,莊曉筱眨著驚慌的杏眼撇清,唯恐一個不慎便被踢下車。只是那不夠熱忱的語調,任誰聽了都知道她言不由衷。
「是呀,反正我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嘛。」諸葛靖登及又有氣。
「你不覺得『蟑螂』一詞用得很鮮嗎?」莊曉筱自我陶醉了起來。「嗯,說不定我有寫作的天分唷。」她接著侃侃而談。「說起蟑螂那玩意兒,它真的很不簡單耶,啪啦啪啦就生了一窩,足跡不僅遍佈全世界,搞不好外太空也有它的存在……」
她越說越上癮,諸葛靖卻越聽越不是滋味,句句入了他的耳之後,那個「它」字便很自然地換成了「他」。但倘是責斥她指桑罵槐,又等於不打自招承認他確實是「那玩意兒」,故為了自己的健康著想,他只好快轉移話題。
「我瞧你這幾天的身體養得不錯了嘛。」
「你想做什麼?」莊曉筱本能就是雙手護胸,瞇著防備的眸子睨他。他該不會獸性又發了吧?
「你忘了我們的『五天之約』嗎?」諸葛靖哂笑,她如果不是毫無經驗,就是太有心機,她現下那種動作才令人想「做什麼」咧!
「五天之約……」莊曉筱苦思了好半晌方恍然大悟,她放心地把手置回兩側。「哦!你說的是要我在五天內治好所有病痛,否則你會親自來照顧我到痊癒為止的『那個』五天呀。」
她想他最在意的,應是她動不動就當他面造反的胃吧。
「人家我光是接那些無聊的電話就快煩死了,哪還會記那麼多小事嘛?」她轉過頭來怪他。
「我交代的事居然有人會視為小事!」她的坦白常教諸葛靖嘔血。
「你幹麼老是無緣無故凶我?」莊曉筱噘高了紅唇。她又不是聾子,他沒事突然吼那麼大聲想嚇死她呀?
若非人在車簷下不得不低頭,否則她早一腳踹得他狗吃屎。
「你處處忽略我,還敢怨我無緣無故凶你?!」諸葛靖未經大腦斟酌即憤懣宣洩出多日來的鬱悶。
「你是我誰呀?我為什麼要在乎你?」莊曉筱插著小蠻腰,兩道蛾眉因為莫名其妙而綁著結。
「我是你……」她說得沒錯,他是她的誰,他為什麼硬要她在乎他?
怒沖沖的咆哮戛然休止,諸葛靖讓自己順嘴脫出的話梗住了喉嚨。
剎那間,他茅塞頓開。所有糾葛於心頭上的亂碼一一得到正解,他終於明白抽緊的心弦從何而來,他對她的特殊待遇、容忍與思念,還有那些他一直問不出個所以然的為什麼,總括起來的答案也只有一個,那就是——
他愛她!
她的率真在無意中剝去了他在人前戴著的假面具,使他不自覺地放鬆,而毫不隱瞞地呈現他最真的情緒和不為人知的一面。表面上他是好勝心作祟才處處找她挑釁,其實他想在心儀的人跟前鹹魚翻身才是要件,連他會買腳鏈送給別的女人,亦不過是一種反叛的心理。
或許早在他倆為電影爭執不下之秋,她的影子便已強烈地烙在他腦海裡,只是他居然蠢到沒有察覺。
「沒話說了吧?」莊曉筱攤開兩手。
「我……」諸葛靖不是沒話說,而是想說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專心開車吧!」莊曉筱促狹性質多於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然後躊躇滿志地望向車外,不再理他。
第七章
好郁卒的人生呀!
想他三不五時掛在嘴巴上的三個字,臨到真正認真的緊要關頭,卻連個子兒也不敢吭一聲——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瞧!很簡單嘛,就照平常那樣,攬住女伴的腰肢,窩進她的頸項,呢喃輕吐著熱氣,保證馬上搞定。
可是……他要是那麼做,保證馬上會被莊曉筱賞幾個鍋貼,然後她會閃得遠遠地,說不定還會來個歃血為敵,與他勢不兩立。
「唉……」諸葛靖越細思量,前途越顯黯淡。
沒想到他總算釐清心事,心情反而更加憂悒。
「喂,你開過頭啦。」見他愈開愈順手,莊曉筱不禁出聲提醒。
「啥?喔……」諸葛靖這才將車掉頭回來。
「隨便在這附近暫停一下就行了。」莊曉筱指著前面的飯店。
「噢。」諸葛靖哼唧的音調和引擎的熄火聲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