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
傅永夜憤怒的瞇上眸子,感覺自已的手微微顫抖。
「事實就是如此!你寧願為了可笑的報復而放棄她,不是嗎?像你這種人,活該孤獨一輩子,可惡!」
她舉起手便要摑打他,可手卻在半空中被攔截住了。
「挽綠,妳太激動了,先回車上去吧!」那西斯輕聲安撫她。
「可是水晶她......」望見那西斯溫和的眼光,馮挽綠陡然消了氣。「好吧!」
她合著眼淚轉頭上車,只剩兩個男人在細雨中相對。
「我們到最上面去?」那西斯做了個邀請手勢。
傅永夜沒說什麼,跟著那西斯一路走上頂樓。一打開門,冷颼颼的風和雨撲面而來,那西斯卻極享受的張開雙手,深呼吸著。
「這兒的風景真好。」他跳上水塔,也不嫌髒的坐下。「過來!」他招招手。
傅永夜順從的跳上去,坐在他身旁。
那西斯笑了。
「多奇怪,我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那水晶呢,你為什麼從不聽她的話?你不在乎她?」
「不是的!」傅永夜咬著牙說:「你不會懂的。」
「我是不懂,」那西斯聳聳肩。「我不懂有人竟然可以那麼固執、那麼懦弱,自已不敢愛,卻將一切罪名怪到宿命上,真好笑。」
「住口!」傅永夜的額上冒出青筋。「我不需要你的多管閒事!」
「我偏不,」那西斯不怕死的說道:「為什麼你總是要傷害愛你的人?推開身邊所有關心你的人?」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傅永夜冷冷的望著前方。「你根本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呀!你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自小跟著母親生活,可惜母親被男人欺騙了感情與錢財,最後死得不明不白,你也因此被送進了收容所,吃了不少苦頭。」
他聳聳肩,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
「但是你現在有水晶、有關心你的家人,你卻不願接受,反而刻意傷害他們,這種行為你不覺得很幼稚?」
感應到那殺人的銳利目光,那西斯笑了。「我知道,你要說『針刺不到肉、不知道肉痛』嘛!」
他緩緩拉下額上的亞麻布--
額頭中央,赫然出現一個可怖的逆十字傷痕!
望著傅永夜震驚的眼神,那西斯的娃娃臉上,還是維持著一貫的笑。「我身上還有更多噢!只不過嫌丑,動手術把它們做掉了。只是這個我得留著。」
他將頭巾恢復原狀,若無事然的說:「現在你知道,這世上的倒霉鬼,不止你一個了吧!」
傅永夜凝視著他,很久、很久,才輕聲說道:「我不敢愛人,不敢付出感情,我怕自己黑暗的宿命,會傷害每一個接近我的人,更怕感情付出後,會招來令人心碎的背叛!」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無神而茫然。「到時候,有誰來保護我呢?我還能剩下些什麼?」
「其實你的孤獨,不是來自於你的宿命,而是你那偏執的性格。」那西斯拍拍手,撣掉手上的灰塵。
「告訴你,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不幸的人,如果上天注定讓我有悲苦的童年,那麼我就要在長大之後,將幸福完全的補回來,我會努力活得比普通人幸福一百倍。這樣說你懂嗎?」
他伸手環住傅永夜的肩膀,將頭靠在上面。「人生哪,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我不會跟自已過不去,活要爽爽快快的,死也要舒舒服服,但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要讓自已的人生留下遺憾;也絕不要讓心愛的女人傷心,什麼黑暗的宿命?管它呢!我只願意擁有眼前這幸福的一分鐘--」
彷彿有一點涼涼的東西流入腦中,然後漸漸的擴散、擴散......他的心情豁然開朗!
「我明白了!」
愛情之所以使人受傷,是因為它曾經讓相愛的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若不是曾經愛的濃烈,怎麼會在失去後備感痛苦?
他拒絕水晶,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已堅強,可以為即將失去她的痛苦,卻逼快瘋了他。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無論嘴上有沒有說「愛」,它始終是真真實實存在。不斷的逃避,只是苦了自己、和奪走水晶的笑容。
那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做的事啊!
巴黎的夏天,即使再熱,也帶著點微微的寒意。波光粼遴的湖面上,偶爾跳起一兩隻肥魚,鱗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水晶坐在樹下,惆悵的望著眼前的美景,身邊熟悉的一切,都一再的勾起她與夜的回憶。
就在那一晚,聽著悠揚蒼涼的陶笛聲,她看見了夜的眼淚,也在那一晚,她終於真真正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現在還剩下些什麼呢?只有流動的風,伴著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寂寞的日子。
她並不恨夜,她相信他是痛苦的,是她沒用,無法將夜從地獄邊緣拉回。
熱淚忍不住從眼角落下。已經數十個夜晚了,為什麼每當她想起,還是會一陣一陣的心痛。
望著眼前悲涼的美景,水晶環住自已瘦削的身子,緩緩的搖晃起來。她開始輕輕的哼著歌,那一首夜曾吹給她聽、美麗又蒼涼的曲子。
突然,不知從哪兒飄來似有若無的陶笛聲,隨著風溫柔的流洩,流入她心底。
水晶震驚的站起來,舉目四望,四周空蕩蕩的,除了滿眼的翠綠與蟲鳥外,並沒有人的蹤影,但樂音仍然不斷的地飄洩過來。
她循著微弱的聲音往前走去,直到樂音愈來愈清晰、直到那熟悉的修長身影,映入她充滿淚意的眼中。
「妳來了。」他的眼神彷彿這樣告訴她,既溫柔又使人心碎。
水晶很慢、很慢的向他走過去,眸子裡滿是眷戀與喜悅。「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在這兒?」
他放下了手中的陶笛,輕柔的撫摸著她柔軟的髮絲。「真的是我,對不起,我來遲了。」
「夜、夜......」水晶撲進他的懷中,如擁抱生命似的緊緊環住他。
熟悉的溫暖與味道鑽入了她的鼻中,她又哭又笑的叫喚著他,像是想確認他的存在。
「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走的。」傅永夜勾起她尖巧的下巴,深深的凝視著那濕潤的瞳眸。「我不會離開妳,永遠。」
喜悅瞬間湧上心頭,將水晶的心漲得滿滿的,她嬌羞的依偎住夜的胸膛上。
「不要一臉春意,我可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傅永夜拉拉她的髮絲,沒好氣的說。
聽見他這麼孩子氣的話語,和如此親暱的舉動,不知怎麼的,一股酸意直衝鼻樑,眼眶瞬間擠滿兩泡眼淚。
有多久了?有多久夜沒這樣跟她相處了?這麼不設防、親近而寵愛的。
「夜......」她嗚咽起來。「你......」
傅永夜突然俯下來,輕輕抱著她。
「對不起,水晶,我想清楚了,我不再逃避自己真實的感覺,我決定面對自。真正的心意。」
「你再說一次,」
水晶震驚的張大了眼眸。
「或者你捏捏我,告訴我不是在夢裡。」
傅永夜笑了,心中卻湧上許多愧疚。
「我很抱歉,讓妳受了這麼多苦。那是因為我害怕,我以為自己只要不付出感情,就不怕失去、不會受傷,所以我寧願推開妳,孤獨一人的活下去。」
「不要抱歉,夜。」水晶環住他,摟得好緊、好緊,他的體溫氣味暖暖的包圍著她。「能得到你的愛,是我這生最快樂的事,無論要承受多少磨難與困難,我都不怕,因為唯一會使我痛苦的,就是你不再回眸看我。」
「若不是妳的離去,讓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我永遠也不敢跨出這一步。」傅永夜親吻她柔軟濕潤的唇。
「夜......」她嬌羞的響應著他的熱吻。
這是夜第一次主動吻她,如此的溫柔、灼熱,和甜美。
結束了纏綿的吻,水晶輕柔的棒住了他的臉,小心地問:「那,你......和傅家之間......」
「我已經見過他們,也跟他們說妳我之間的事了。他們都很贊成。」
水晶微微張唇,神情是驚愕而可愛的,傅永夜忍不住親吻她,才開始敘述。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沒見過自已的親生父親。印象中,只有母親與我相依為命,」他淡淡的說:
「母親原本是好的,雖然生活上偶爾的不快會讓她埋怨我,但是她始終是愛我的,直到......」
傅永夜眸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直到法森?歐斯蒙的出現!他知道母親的空虛寂寞、身上又有一筆款子,因此他蓄意引誘她、教她施打毒品,最後終於搾光她所有的財產,讓她淒涼悲慘的死去......」
眸中的眼淚終於落下來--那是屬於小男孩的淚,在十多年前,該流而沒有流下的淚......
「夜,不要哭。」
水晶伸手拭去他頰上的淚水。
「我不會讓你孤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