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來西域的真正原因嗎?」
「為了搶月族的至寶月神水晶,為了得到皇上的歡心,為了陞官,為了……」
夢蝶挑釁地說。沒等她說完,林書鴻就輕輕搖頭,目光中露出令夢蝶無法繼續說下去的奇怪的眼神,無奈、厭倦還有希望,各種感覺同時泛現在他眼中:
「你說的沒錯,正是為了這些。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幫助你父王。」
夢蝶愣住了,一時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呆呆地望著他,林書鴻笑了笑,說:
「當年父親在先皇下令將王爺貶到西疆時,曾苦思相救的良策,當趙耕趙大人血濺朝堂卻無濟於事時,父親就發現,像趙大人那樣的死諫,不但不會讓先皇回心轉意,反而徒令先皇對王爺更加嫉恨,有哪一個皇者願意看到另一個有權繼承皇位的人比自己更得人心?先皇面前禍根種下,無法挽回,唯一能幫助靖西王的辦法,就是新皇登基後,有人在朝中的地位足夠高,又肯幫王爺,才可對新皇造成影響,重召王爺回都城。於是,為報當年與靖西王的一場知交,他忍辱含羞,假裝背棄你父王,投靠當時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後來,父親費盡心機得到他的信任,並竭盡全力輔助他登上皇位,自己也受重用,擁有了今日的地位。
但他心中一直認為只有靖西王才是唯一的真命天子。正是為此,他在朝中廣為結交重臣,讓我棄文從軍。」
他突然停下,直視夢蝶,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你父王會有一天重回長安,取回本就屬於他的皇位?」
夢蝶屏息靜聽,震驚得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從未想過,林家父子竟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林書鴻看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話已對她產生了影響,這才接下去:
「所以,你無論如何不能幫月族的人。」
夢蝶有些木然地問:
「為什麼?」
「因為,取到月神水晶與否和我剛才說的一切能否實現有著極大的關係。
「從一年前開始,皇上得了一種怪病,尋遍名醫術士,卻無人能醫治。後來,王申提到月族有一塊神奇的水晶,據傳是古時候由月神親自送給月族的,這塊水晶有無法形容的巨大力量,只要使用得法,就能起死回生,更遑論治病。只不過,月族向來住處隱秘,若是出動軍隊,又怕他們早已聞訊逃走,只能智取。
「父親於是藉機向皇上獻計,提出讓你嫁去月族。他對皇上解釋時說,這麼做,一方面借和親的名義,使月族人不加提防,另一方面,可在聖旨中向靖西王提出,若你肯出嫁,則准王爺回長安,畢竟事隔多年,都城的人已漸漸忘卻了他,而且他回都城後,也方便監視;若王爺拒絕這門親事,則可趁機降罪於他,了卻皇上的眼中一釘。
「但事實上,父親的主意是,無論如何要讓靖西王答應此事,只要你一成此行,王爺即可回都城。近年來,我們父子已做了充分的準備,只等時機一到,就可擁立你父王。這次和親正是為我們的計劃提供了最好的契機。」
林書鴻看了看夢蝶,見她一臉的茫然和震驚,心下有些不忍,又安慰道;
「不過你放心,只要得到了水晶,我一定會把你平安帶回王爺身邊的。」
聽了這話,夢蝶自嘲地說:
「你以為,月族會用月神水晶來交換我嗎,你未免太高看我了。」
「你錯了,這不是交換。王申說,水晶平時都是藏在隱秘的地方,只有在每年中秋舉行的月神祭上,才會取出水晶拜祭。婚禮是定在中秋之後,只要我們趕在中秋前去月族,就可以趁月族舉行月神祭的時候,一舉奪取水晶。」
聽到這兒,夢蝶忽然語音尖銳地問:「然後呢?」
林書鴻微微一怔,只聽她說:「取到水晶之後,你又打算怎麼辦?月族人不會看著你帶走他們的至寶,你帶了這麼多精兵來,是不是早有打算將他們全部殺死,以絕後患?」
林書鴻看出她對自己的不滿,歎了一口氣,說:
「你知道嗎?皇上原本是讓我在得到水晶後就暗中派人殺了你,然後推到月族人頭上,以月族人悔婚和殺害公主為借口而消滅他們。」
「好周詳的計劃。」
林書鴻苦笑道:「可我從未打算將這部分計劃變成事實。我不會忘記,小時候我曾答應過你二哥會保護你。我決不會食言。」
「多謝林將軍的大慈大悲!」
林書鴻沒有理會這句異常刺耳的話:
「不過,來到西域後,我才發現,月族並非如王申說的那麼無足輕重。就我審問俘獲的匈奴士兵和向駝隊中的西域人打聽所得,在西域,人人畏懼的也許是匈奴,但真正能讓西域人真心誠意地服從的卻是月族。深入人心的傳說的力量是任何武力所不能及的。所以,就算這次的計劃可以成功,只怕會在西域導致大規模的叛亂,會影響我朝對西域的控制。說真的,我並不相信那塊水晶有謠傳的那麼神奇,大多是人云亦云罷了。為一塊水晶而挑起西域的混亂,將來,就算王爺登上皇位,這個爛攤子也需久費時日來收拾。」
夢蝶聽到這裡,彷彿眼前突現生機:「你的意思是說,你決定不去搶月族水晶?」
林書鴻搖搖頭,面上露出一絲無奈,說道:
「不。若是不取得水晶,我們就不能帶王爺回長安。我是不想消滅月族罷了。但王侍郎卻為此諸多指責。」
「為什麼?」
「不知為何,他對月族像是有著深仇大恨般,剛才我只略約和他提了一下這個打算,他的反對強烈得遠出我意料。我看,他是一心要置月族於死地。幸好,他以為我是受了達尼雅蘭的影響才這麼說,所以暫時還不會和我翻臉。」
夢蝶驚訝之餘,心中也有些嘀咕,總覺得他還似有所隱瞞,便問:
「你是大將軍,按說職務比王侍郎高,為何卻像是受他制約?」
「雖然我在朝中的地位比王申高,但這次相親,我的處境是很微妙的。皇上其實對我父子過去與你們家的關係還是心存疑慮的。他想趁此機會考驗一下我們。如果我真的把你送到月族去相親,並且奪回水晶,就說明林家人是真心效忠於他;若我拒絕此行,或是在西域投靠你父王,則我帶的這一小支人馬也難以對他造成真正的威脅。可以說,此行是對我這個未來駙馬的最後考驗。而監考官就是王申。所以,無論我怎樣想,這一關還是非過不可。」
他的話斷絕了夢蝶最後的希望,她憤怒地說:「說到底,你還是要搶水晶,滅月族!」
「若非如此,靖西王就無法安然回到長安。我不會讓這些年的心血白費的。」
「我爹早已安於西域的生活,你以為我們還會在乎失去了的榮華富貴嗎,那種爾虞我詐、骨肉相殘的日子,早讓我們寒了心!爹和娘根本不會贊成你們父子計劃的這一切!他們……」
「這只是你的想法,」林書鴻打斷了她的話,「你真的以為自己摸清了王爺的想法嗎?也許他只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才表現得淡然,但現在,將要擺在他面前的,是觸手可得的皇位。你以為他真的會拒絕嗎?若我們此行不能如願而歸,只怕皇上會遷怒於你父王,找個什麼借口而將事敗的責任推在你身上,使你父王無辜受牽連而被治罪。」
彷彿晴空霹靂,夢蝶被他的一席話震得啞口無言。
夢蝶魂不守舍地摸黑走回自己的帳篷。快到的時候,忽然一隻手攔腰抱住了她,同時她身子已騰空而起,沒等她叫出聲,又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嘴,她驚慌地發現,自己正被帶離營地。捉她的人似乎懂得中原的武功,雖然抱著她,但身法靈活,移動的速度絲毫不見阻滯,而且總是恰到好處地避開守衛的士兵。
一直到了營地外近一里的地方,那人才停下。夢蝶雙腳剛一落地,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只仍捂在她嘴上的手。
「哇!你這臭丫頭!」
「二哥,怎麼是你?」
「不是我是誰?好痛!我的手快被你咬掉了!」
「我怎麼知道會是你嘛!你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還不是為了你這丫頭。」夢翔甩甩被咬傷的手,擠出一個苦笑,又道:「我千辛萬苦才帶人比你們提前一天到了這一帶,今天見你們來了,我本打算先探探營地的實情,天亮前劫營,誰知卻看到一個影子偷偷摸摸在營地裡走,還以為碰上鬼了,走近一看,沒想到正是你,就順手把你帶出來了。這種時候,你還在外面晃來晃去的幹什麼?一副丟魂落魄的樣子。」
夢蝶一時語結,已發生了太多事情,不是和二哥一走了就可以解決的。想想,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倒不如這時把所有事都說個清清楚楚,便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