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傷透的心彷彿被掏空似的,直到溫熱透過衣裳烙上她的骨肉,直到自己不自覺地緊緊抱住他,她才知道愛竟然已經離不開了。
那樣絕望的苦痛,斷邪清楚啊!
他如何能無視她的深情,而兀自無情?
打從這一刻起,斷邪已知道自己再也逃不開這紅塵滾滾的糾纏了。
他的心早已習慣了她,他的眼早就只有她的身影,她的眼淚、她的誓言、她的一切一切,早已在他心裡生了根,注定了他的陷落。
「我不會離開妳了,永遠也不會。」這是他的承諾,只許她唯一的承諾。
無涉搖搖頭,輕柔的指尖輕撫上他。
柔軟冰涼的指尖滑過他剛烈俊美的臉龐,修長尖銳的指甲輕巧地描繪過他俊朗的眉宇,斷邪幾乎可以感覺她的呼吸落在自己的面頰上,鼻端全是她身上清雅濃馥的香氣──
「我不知道,你的永遠太長了,我跟不上。」
「妳可以的,無涉。」他多麼不願再看見那令人心傷的哀傷容顏,他只願能獨攬那絕色笑靨,就算違逆天命,他也不惜。
「我不──」
無涉要出口的字句仍含在口中,唇卻已然封鎖。
交纏的唇瓣已無言,取而代之的說不出口的情意,綣卷的狂潮如浪翻湧,明知不該,卻還深陷纏綿情愛中,吮吻的溫度熾然,如同地獄焚燒的業火,催使人情愛苦痛,卻執迷不悟。
情字傷人,愛亦然,一聲歎息,墜落人世苦痛紅塵中。
斷邪悄悄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凝望著她嬌喘脹紅的淚顏。
「我不想再為了你而傷心了,我已經沒有勇氣再次忍受沒有你的孤獨。」
她只願,他能夠分出一點私心對她,否則這寂寞與痛苦,她怕是再也熬不過去了,而那心悸的感覺,似乎也愈來愈明顯!
「我不會離開妳的,我會帶妳走得遠遠,走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只有我跟妳,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離。」
斷邪摟住她頻頻發顫的身子,用自己的體溫暖熱她冰冷的身子。
風吹著,心卻更加堅定。
第七章
市集內,熱鬧的人群不斷。
不遠處的茶樓內,坐著一對悠閒休憩的男女──
男子身著藍布衣袍,俊雅溫文的臉孔有著悲憫卻清冷的淺笑,而男子身邊的女子則是一襲紅衣,漂亮的臉孔低垂著,教人看不清表情。
「還好嗎?」輕聲問著身旁的無涉,斷邪心知她向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無涉點點頭,算是回答。
她不說,不是因為她不介意,事實上她向來冷僻的性子仍是未變,仍舊是不愛這樣熱鬧人多的場面。
她不說,只是不願他為難。
無涉心裡明白,斷邪雖對她有情,終究情淡如水,怎麼也比不過自己心中對他那份獨佔的、絕對的愛慾,她渴望能夠自私的將他所有的眼光獨佔,卻又清楚在他的心中,她不過只是滄海一粟。
「若是不習慣,就先去休息吧!妳的身體還沒康復,需要多休息的。」
她的細膩心思,斷邪自然知曉,他極為溫柔地輕撫她滑順的烏絲,憐惜她體貼、壓抑的溫柔。
「我要陪你。」無涉搖搖頭,總是冷然透徹的嗓音裡多了幾分強硬。
知道她的性子,斷邪知道再勸也沒用,只得任由她去。
自從那日在樹林的告白後,斷邪帶著她悄然離開了追月,來到這附近的一個小鎮停留,一來是因為無涉的身子總是處於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二來是他也尚未決定要到何處,所以便在此稍作歇息。
「這之後,你要去哪?」無涉望了望街上來往的人群,眼神有些蕭索。
「我不知道,還沒決定,或許等妳康復之後再想。」斷邪淺笑著,即使看穿了她心底最深的擔憂,他的笑容裡依舊是淡然多於熟絡,那份置身事外的閒淡與冷漠似乎未有任何的改變。
「若是我康復了,你便會離去嗎?」這是無涉心底最深的恐懼。
雖然逃避著,但總有一天仍會到來的……
他的心就像風,要抓住是不可能的,雖然他的承諾言猶在耳、雖然那日樹林內的溫度依然溫熱,但她清楚,他是留不住的,就如同他的愛是不可能獨佔的,只徒讓愛他之人苦痛罷了。
「我說過,我會永遠都陪在妳身邊的。」
「你的永遠是多久?我又能在你的永遠裡多久?」無涉笑了,笑容是苦。
斷邪不語,她的問題,回答是傷、不回答也是傷。
歎了口氣,斷邪轉開了眼神,眼神對上了茶館裡另一桌掌著「鐵板神算」牌子的老道長,只見在那攤子前坐了一對年輕男女,就瞧見那老道長又是撚鬚、又是凝眉,看來頗像在批命的模樣。
「他們是在請道長批算彼此的姻緣吧?希望結果是好的,別讓人傷心。」
順著他的眼光,無涉也瞧見了,她淡淡開口,沒再繼續逼問的意思,只是輕冷的嗓音中隱約有著羨慕的苦澀。
「算了又如何?」斷邪只是微笑。
「求個安心,才有朝著未知命運走下去的勇氣。」無涉斂回了眼,看向他,淺笑的唇邊淡淡,不見眼底一絲無邊惆悵,成為人世一處失落。
斷邪但笑不語,命運多長,看在他的眼裡只是荒誕。
「凡人太脆弱了,看不透、放不開這世間,才會為愛恨嗔癡所苦,一旦在這命運的洪流中迷失了,便再也找不到方向,所以才會希望知道未來,為了替自己找一個正確的方向。」
無涉落了聲,有些悲、有些無奈,在這個命運的洪流中,她也迷失了,迷失在令人悲歎的癡纏苦戀之下,掙脫不出,只能持續痛苦。
「唉……」斷邪輕歎。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在這天理循環中找到了方向,只因跳脫了人世的愛恨,所以才能夠無心無我。
當他為了無涉的死劫,而回到她的身邊開始,他便墮入了人世的泥淖而難以自拔,若說對無涉無情,既然無情,那又怎會不忍她為情所苦、為愛所擾,但若是有情,卻只是情淡。
見他沉默,無涉忽然伸手呼喚那道長,「也讓那道長替我們看一看吧。」
斷邪沒有阻止,卻也沒有同意。
未來對他而言,毫無意義,他的生命無止無盡,看不見終止的一天,無情無愛、無悲無喜,日復一日,就是永生也是孤寂。
無涉渾然不察斷邪的心思,遠遠的,只瞧見捻著鬍子、杵著旗杖的老道長慢條斯理的搖搖晃晃走到他們面前。「不知道,兩位施主有什麼指教?」
「想請道長替我們看一看。」無涉冷凝的容顏淡出一絲禮貌的微笑。
老道士打量了他們一會兒,捻著鬍子問了:「敢問兩位是……」
「兄妹。」無涉接口。
「是嘛,讓我來看看。」老道長仔細端詳著無涉,然後再看看身旁的斷邪,忽然沉吟了好一會兒,拂了拂那雪白鬍鬚,接著才緩緩開口。
「這位男施主的相貌真是獨特,光華隱斂,不該是塵世之人。」
「道長從何看出?」斷邪反問。
「從你的眼,你的雙眼清澄、神色超然,不過近來卻黯沉了些,怕是施主最近有事煩心。」老道長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自顧自的解釋。
斷邪只是一笑,並不承認,亦不否認。
「不知施主是為了什麼事?可否告知一二。」
「為了……舍妹。」看了身旁的無涉一眼,斷邪的淺笑中稍稍有了無奈。
「令妹?啊,是了、是了,從這位小姐的臉色看來是身體上有病痛吧。」老道士端詳了無涉一陣,白眉深凝,之後喟然歎道:「唉,我雖不願這麼說,但這位小姐怕是活不過今年了,她的病早已入心入肺,拖延只會多增苦痛。」老道長看了看他們,搖搖頭說。
「舍妹的病,難道真無藥可醫嗎?」
「怕是如此了,這是劫數、劫數。」老道長垂了眼,梳了梳白鬍子。「我瞧你們本該是無緣無情之人,既然是兄妹,只能說是天意。」
「怎麼說?」
「你本是天、她本是地,原本應是毫無關聯的,可偏偏你們命中注定糾結,一輩子都需為情所苦、為愛所傷,你與她的命就如同環扣,一環接一環、一扣接一扣,難以分離。」
「既是無情,又為何難捨?既然情濃,又如何能棄?」斷邪邊說,忽然握住無涉垂在桌下的手,那掌中的溫暖透進了她的冰冷,卻令她心酸。
「天理天命,本就有所定,苦苦強求只是徒勞,還是及早放手吧!」
老道士的話一字一句傳進了無涉耳裡,字字深刻。
人世執著,苦痛依然,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愛極、恨極,義無反顧的執著,苦楚亦然,若這就是天命,那她注定逃不過,愛上他是宿命,死亡是天命,她真的無怨也無悔嗎?
抽開了自己的手,無涉避開了他詢問的眸子。
他的溫暖燙紅了她的手、她的心,那樣深刻的痛令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