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寒在床沿坐了下來。
女人的肌膚白得沒有任何血色,但又不像是營養不良的蒼白,一頭黑髮散在床頭,光滑得有如絲鍛般……
他忍不住抓起一綹髮絲,那觸感正如同他所想的一般令人難以釋手。
這是人!他肯定。不是什麼鬼魅魍魎。
但為什麼別人看不見她?
他突然想摸摸她,探一探她的真實性。
他抬手輕觸那女人的手臂,感覺到手下一片冰冷的同時也驚醒了她,隨即一聲尖叫差點震破高立寒的耳膜,令他本能的縮回手。
那女人快速的坐起來,抱起枕頭想遮掩自已裸露的身子。
高立寒此時才想到自己的無禮。
「對不起。」雖婆這女人闖入他房裡在先,但自己的行為也不是很光明正大。他撿起地上的被單,想遮住雙方的尷尬。
女人見他靠近,又是一聲尖叫,驚惶的縮至床角。
「你別怕,我沒有不良的企圖,這被單給你。我沒想到你有裸睡的習慣,冒犯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是我的床,你如果要睡的話,沙發讓給你,我倒是沒什麼異議,不過你還是得徵求我的同意……」
天!他突然閉上嘴。他在語無倫次、嘮嘮叨叨的講些什麼?
* * *
這男人看見她的身體了。她冰清玉潔的身子居然被這該死的男人全看光了!
他在說什麼?沙發?!他竟敢叫她睡沙發,還得經由他的同意?
她眼中燃起兩簇火苗,見他印堂發亮,可惜他命還不該終,否則連撒旦王也阻擋不了她想懲罰他的慾望。
「你是誰?」高立寒好奇的問她,「為什麼只有我看得見你?」
原來是真的,只有他看得見她。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搖搖頭。
「原來你也不明白,我還以為我瘋了。」高立寒放鬆的吁了口氣。
你最好瘋了!她詛咒。
「我叫高立寒,你呢?」
我?七十七號。可是像話嗎?這又不是名字。但她到底叫什麼名字?她思索著堆疊的回憶,希望能把它翻找出來。
「你不會說話?」高立寒故意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想激她開口。
七十七號會錯意了。她沒想到卑微的人類居然「同情」她?
她發出了傲慢的大笑。
驚慌已過,她的腦袋又開始正常運作,並從容的按下耳朵上的印記,黑色的緊身衣瞬間包滿了她全身,只露出俏麗又冷漠的臉。
不必再跟他囉唆,姿勢不變,她全身往後飄,融入壁內。
看在他頗有「善心」的份上,她也不跟他多計較了。
然後她進入四度空間。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高立寒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消失了。」他喃喃的念著。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景象,還有剩下一大堆現代科學解不開的疑問。
* * *
高立寒的作息又恢復了正常。
女人的身影不再出現在他四周,可是他倒是時常想起她所代表的涵義,還買了大堆超時空、特異功能等科學無法解釋的書籍鑽研其中,也因此沖淡了不少思念垢兒的心緒。
夜深了,醫院內格外的安諍。
高立寒沒當班,他抬起頭習慣性的透過窗戶往走這望。自從在醫院看見那女人帶走小女孩的那天起,他就不曾再拉下百葉窗。
「四度空間」。他正在消化剛剛在書裡看見的這個名詞。
他早已聽過這種論調,但仔細去分析卻仍疑點叢生,無法自圓其說。那女人可能來自別的空間嗎?他真想再遇上她,要她向自己解釋其中的盲點。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是晁蓋打來的。
他立刻想到垢兒怎麼了?
天啊!垢兒要生了。
雖然垢兒再三向晁蓋保證她沒事的,但他感覺她的情況似乎並不怎麼好,因此打電話向高立寒求助,並詢問他的意見。
高立寒問了哪家醫院後,保證立刻趕過去。
掛上電話,他真的用沖的離開醫院。
* * *
今天是個死人的好日子,七十七號得趕在今晚之前收回五個魂魄。
剛剛的那一個花了她太多時間,只因她一時心軟,答應多給他一個小時交代後事。
在路上她巧遇一百九十號,便委託他先把她手中四個已收回的魂魄帶回去。
現在就剩下一個了。她飄向目的地。
又是在醫院!想起上次的事件,她突然感到一股不安。
不會吧,又不是同家醫院。更何況她怕過誰?她大聲為自己壯膽。
李垢兒。上面註明:死於難產。
她看了看醫院內標示的位置圖,然後直飄上八樓。
第三章
再見到垢兒,讓高立寒幾乎難以自持。
她大著肚子躺在床上,面容因疼痛而顯得有些憔悴,但在高立寒眼中,李垢兒仍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女人。
不管晁蓋心裡有什麼想法,他上前握緊垢兒的手,輕輕拭去她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
「痛不痛?」他柔聲問,完全沒有醫師自覺的問這種白癡問題。
垢兒搖搖頭。「晁哥哥太緊張了,我本想生完後再通知你的。」說完,責備的看晁蓋一眼。
「醫生呢?他怎麼說?」高立寒抬頭看身邊的晁蓋。
「不知道,他還沒來。」晁蓋皺起雙眉,不安的回著。
一波陣痛襲向垢兒,她咬緊雙唇,仍忍不住吐出呻吟。
「醫生跑去哪裡了?」高立寒朝櫃檯的護土凶巴巴的大吼。
「醫生已經在路上了。」一位護士上前諾諾的應著,欣賞帥哥的好心情全被嚇跑了。
「垢兒,我幫你開刀,別在這醫院生了。」
垢兒虛弱的笑著搖搖頭。「你沒幫忙安撫晁哥哥,怎麼反倒跟他一般緊張?」
「自然生產危險性高多了,開刀吧,我保證不會讓你留下疤痕。」
「立寒,你這樣子不像醫生,倒像是拉保險的。」垢兒本想調侃他,但另一波陣痛來得突然,她痛得抓緊高立寒的手。
「好好好,我不說了。」他又望向晁蓋,只見他也是一臉無助。「怎麼辦?」
兩個大男人相互對望,手足無措。
高立寒根本忘了平常面對病患應有的冷靜,只因遇上自己心愛的女人,縱使他醫術再精良,也早已亂了方寸。
醫生到底還是來了。為晁蓋這位知名人物的夫人接生,可要非常的小心,因為順利了,可以提高他的知名度,但若稍有誤差,消息一傳出去,可也會落得身敗名裂。
檢查產婦的情形一切良好,目前只開了三指,應該還要再等一陣子。
待產房裡,兩個大男人年紀相仿,一邊一個圍在產婦旁邊,關愛之情不相上下,真令人搞不清誰才是產婦的丈夫。
時間似乎過得特別的慢,彷怫過了一世紀,醫生終於宣佈將垢兒推入產房。
晁蓋與高立寒而人守在門外,一個像無頭蒼蠅般的來回踱步,一個則僵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有如牙痛。
從產房傳出嬰兒宏亮的哭泣聲,驚動了在外邊守候的兩個男人。
「生了?」高立寒與晁蓋異口同聲的問著對方,然後兩人高興的互相緊緊擁抱在一起。
可是護士這時卻急急的從產房奔出來,沒有向新生兒的父親道賀,即一臉慌張的朝櫃檯跑去。
「快!從血庫領A型血液。」
「怎麼回事?」晁蓋問高立寒。難道現代人生產都要輸血嗎?
高立寒臉色瞬間刷白,嚇壞了晁蓋。
他抓起高立寒的襯衫,逼他看著自己。「怎麼回事?」
高立寒愣愣的回過神,看著晁蓋只能搖頭,不相信他耳朵所聽到的。
「說!」晁蓋大吼。
拿了血袋的護士匆匆的又趕了回來。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晁蓋放開高立寒,攔住一位護士。
「尊夫人血崩,大夫正在急救。」說完,護士又急急的跑進去。
血崩?
晁蓋聞言整個人軟了下來,跪跌在地上,而高立寒撐不住自己的重量,往後癱靠著牆壁。
「不,這不是真的。」晁蓋崩潰的搖搖頭,他衝向高立寒,全身顫抖,「你得救垢兒,你得救垢兒!」
救?好,他救。但他要怎麼救?
高立寒張開雙手,一時心緒大亂,雙手僵硬得根本握不緊刀子。
無語問蒼天啊!虧他一向自恃醫術高明,居然救不了自己所愛的女人!
他現在明白垢兒為什麼不讓他開刀了。
他怎麼執刀?恐怕還沒劃開垢兒的肚皮,自己就先昏倒了。
一道熟悉的黑影自高立寒的眼角竄過,他機警的把頭轉向側望。
又是那個女人。
高立寒眼神與她接觸的剎那,那女人居然心虛般的低下頭,往牆的另一側靠,帖壁而行,但仍往他這方向邁進。
她今天加了件斗篷,帽子蓋住了她絲緞般的秀髮,只露出一張臉蛋。
她來做什麼?
那女人離他越近,頭垂得更低,彷彿希望他能因此視而不見。然後她經過他,沒有停下來,卻朝產房飄去。
高立寒終於可以感覺到她身上所散發出的陰冷了,涼得幾乎透入他骨子裡。他突然想起她帶走小女孩的那晚,她也是這般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