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青制止家惟再說話,他拿起對講機,通知吳桐將車開向新竹。
何家的宅邸是一間老式的平房。
眼觀四方,周圍有許多警察在附近閒逛。
長相最不顯眼的小方提著一籃水果,按了何家的門鈴。
應門的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
「那是我弟弟,何家平。」小方裝在耳際的收訊器傳出了家惟的低語,「剛退伍。」
「何家平,好久不見了。」小方熱情的拍拍年輕人,好像兩人是熟得不得了的朋友。
何家平一臉狐疑,小方順手推他進屋,「怎麼?老朋友相見也不請我進去坐坐?我聽說你們家出了事,特地來探望伯母。」
何家平莫名其妙的看著已進門的陌生人。
小方一進入客廳即俐落的四處觀看,確定沒有其他外人後,才向何家平走了過來。
「伯母還好吧?」他禮貌的問著,推開手中一張紙條,上頭有著家惟的筆跡——此人叫小方,代替我來看爸媽。
何家平震驚的看著,心裡一陣激動,姐姐有消息了!他回身就想進房裡告訴父母。
小方輕輕的抓住他的手臂,何家平竟然無法移動。
「有監聽,小心說話。」小方無聲地對他說。
何家平這才想起姐姐有案在身,他定定自己起伏的情緒,也陪著小方演著無人看卻有人聽的短劇。
「方大哥,不好意思,讓你大老遠跑來,進來見我爸媽吧。」
小方跟了進去。
表面上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著,小方的手卻不停的寫著他來此的目的,並將耳內的收訊器遞給家惟的父母,讓女兒親自向父母報平安。
家惟的父母聽見了女兒的聲音,雖然不能對話,但已心滿意足。
而家惟在另一端卻哭成了小人兒。穆子青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無言的摟著她。
未了,何家平送小方出來。
「到門口就可以了。」小方阻止了何家平跟出。
「沒關係,我送你一程。」何家平固執的走出來。
與小方並肩走了一段路之後,他低聲的要求:「我想看看姐姐。」
「不行。」
「為什麼?我怎麼知道姐姐是不是被你們威脅了才講出這些話。」
「我們若要綁架她,又何必在乎你父母的死活?」小方淡然的應著。
「我不知道,誰知道你們有何目的?」
小方自嘲的笑了起來,「你中毒太深了!你姐姐就比你優秀。是非不是聽別人的一面之詞,而是自己看,自己觀察而來的。」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沒看到姐姐,我不放心。」
「老實告訴你吧,警方封鎖了一部分消息。你姐姐不是我們綁走的,是我們救她出來時,她為了幫穆子青擋子彈,所以受了傷。這點我沒告訴你父母,免得他們擔心。」
「姐姐受傷了?」何家平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小子,別這麼毛毛躁躁的,你姐姐從不會像你這般沒定性。」
「我要見姐姐。」他固執的重複。
「唉!這脾氣倒是同一個樣。」小方看看果園四周沒有可疑人後,他朝車子隱藏的方向做了幾個手勢。
「什麼事?」從望遠鏡看見小方的手勢,醫生問著。
小方比比身旁的何家平。
「不行!」穆子青斷然拒絕。
然後耳際的收訊機傳來家惟與穆大少爭執的聲音,小方知道現在的大少怎麼吵也贏不過家惟。
「等一下吧。」他晃到電線桿旁蹲了下來。
果然沒多久,穆子青抱著何家惟出現在路的盡頭。
小方像何家平指向大少來的方向。何家平跑了過去,從大少手中接過家惟,姐弟倆抱在一起。
還來不及說話,一記槍聲響起,射入穆子青左肩差點就命中心臟。
小方迅速的拔搶朝持搶者一陣掃射,一面奔到穆子青的身旁。
「快,回車裡。」小方喊著。
埋伏的人目標似乎只針對穆子青,而且不論死活,一陣槍聲再度響起。
穆子青身上又中了一搶,子彈的撞擊力讓他彈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救大少,小方,救大少。」家惟掙扎的脫開何家平的懷抱,跌跌撞撞的跑向穆子青身邊,形成了屏障。
貨櫃車急速的開了過來,小方抬起穆子青往車子跑去。
又一陣槍聲響起,子彈掃過小方的手臂,也射中了家惟,她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小方想等她。
「不要管我,先跑,救大少。」她推小方往前跑。
槍聲又響了,這一次子彈掃過家惟的頭,家惟倒下去,沒再醒來,臉上留下一大灘血跡。
貨車把小方與穆子青接上後,急駛而去。
瞬間,四周靜了下來。
何家平從沒見過這種場面,看見姐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他狂奔到何家惟的身邊,歇斯底里的喊著:「救我姐姐,救我姐姐!」
時間匆匆的過了一個月,新聞的熱度漸趨於平淡。
何家惟仍舊昏迷不醒。她安靜的躺在醫院,從沒有睜開眼睛。
醫生說子彈掃過腦部,造成嚴重傷害,開刀的成功率微乎其微,若腦中的血塊無法自行化去,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怎麼會變得這樣子呢?家惟的父母看見愛女這模樣,每天傷心的在病床邊呼喊著愛女的名字。
家惟其他的外傷已大致都好了,而醫院的外科醫生對於之前家惟右肩上的搶傷處理方式,感到不可思議,傷口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縫合的技術堪稱一流。
何家平每天下班後就會呆坐在醫院裡,他不斷的責備自己,要不是自己堅持,姐姐也不會變得如此。
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何家惟依然有如睡美人般靜靜的睡著。
穆子青也好不到哪裡去。
醫生在貨車裡先為他止血,回山洞後,備用的血不夠,還動員了全山洞裡同血型的人為他輸血。
他昏迷了一個禮拜才醒來。
「家惟呢?」這是他醒來時的第一句話。
小方告訴他實情,但省略了他腦部中彈一事。
穆子青閉上眼掩飾他心中的感覺。
山洞內籠罩著一片低氣壓。
兩個月後,穆子青已完全康復,雖然消瘦,但精神狀況和以往一般。
他已知道家惟昏迷的事,但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也沒有後續的動作,他又恢復了以前那個令人猜不透的穆大少。
他在等,等警方不再監視醫院,等大家全放棄了何家惟會醒來時,再……
醫院的外科新進了一位醫生。
看過他執刀的醫生、護士,對這位醫生的技術只有佩服的份,大家都視他為奇才。
而凡是「奇才」總會有些怪僻。這位醫生不怎麼愛說話,然一開口則常令人下不了台。
他無意中得罪了許多人,渾然不知。
「我們得想辦法整整他。」醫院裡只視為老鳥、見不得新紅人的醫生們計劃著。
「他現在是紅牌,怎麼整?」有人嘀咕道。
「哼!把何家惟給他呀!反正她是醒不來了,警方也放棄了,不如讓他執刀,醫死了,帶他引咎辭職。」
「好辦法!明天在外科會議上,我們就聯合起來整他。」
「好,就這麼辦。」
一陣竊笑聲響了起來。
「要我為何家惟執刀?」
「是啊,何家惟腦部的血塊非得借助你的技術不可。」那些肚量狹小的醫生假意的奉承著。
「是嗎?恐怕是你們故意陷害吧。」新進的醫生直言不諱道。
參與此事的醫生們一陣臉紅,「你若不行可以拒絕啊,又沒人強迫你。」他們惱羞成怒的強辯。
「算了,我接就是。」新進醫生露出有些為難但又逞強的表情。「不過先不對外發表,手術結束後再對外公開。」
「沒問題。」那些醫生笑了。「來,這是病人的病歷表,我們幫你調出來了。」
那醫生默默的接過去,「準備得真周全啊。」他諷刺著。
那些醫生訕訕的笑了起來。
哼!看你能猖狂到幾時,手術若是失敗,我們會對外宣稱是你一意孤行,沒經過大家的同意,哈哈!你的前途完了。
明天就要為何家惟動手術了。
醫院裡的醫生下班後都回去養神,預備看明天的一場好戲。
那個要為何家惟執刀的可憐醫生則通宵待在醫院裡。他目不轉睛的仔細閱讀著何家惟的病歷及診斷報告書。
凌晨一點,他拔掉了接在何家惟身上所有儀器的管子。
來醫院至今,為了不引起懷疑,他不曾正式探望過她,現在他仔細的看著病人,三個月不見,她已瘦得不成人形。
他由心底尊敬起這個女人,她不顧一切的選擇了代表非正義的他們。
是非真理是什麼,恐怕也只有說書的能夠評斷了。
抱起了輕如鴻毛的她,他走出病房。
「大夫?」值班的護士見他抱出病人,好奇的問著。
「帶她再照一次X光。」他不帶感情的回答。
「要不要用床推?」護士急於拉攏這紅牌又微帶書卷氣的醫生。
「不用了,很輕,待會就回來。」醫生不客氣的拒絕了任何的幫助。
夜深人靜的醫院降低了人們的警覺性,何況是對個沒希望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