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湘慈哭了,自從丈夫去世一年以來,她第一次在兩個孩子的面前泣不成聲。
「媽,對不起。」董絮潔率先跪下,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及失怙之痛在此刻皆化成 子虛烏有的煙霧,飄向遙遠的天際,隨風散去了。
她的人生觀一向都是開朗,樂觀進取的。
她的高中聯考成績直逼榜首,她多麼希望能上台中女中,畢業後再順利報考警學院 ,她多麼希望將來可以當一個懸壺濟世的醫生,讓所有垂危的病人起死回生,挽回那些 因病苦而破碎的家庭。在一般的青少年,對未來懵懵懂懂的時候,她對自己未來生涯 的藍圖,已經做了那麼完善的規畫!她的理想是那麼宏大又具有意義。
可是一年前的一個車禍,帶走了她敬愛的父親,也帶走了原本用於這個家庭的歡笑 ,更是將她的理想宣告幻滅、破碎。
她的未來,及一切希望,已隨父親埋葬在那一坯黃土裡,化為灰燼了。
父親的撤手人寰,對成長中的董絮潔不僅是一大打擊,加上家庭經濟陷入拮据的窘 況,她不得不放棄高中及專科去屈就商職,她不得不上商職學一技之長,好為母親分擔 家計。
雖然媽媽總是說,希望她將來上大學,但眼前生活都成困難了,地怎麼可能那麼自 私自利。
事與願違的人世問讓她變得暴戾、渾噩,感到生命不再有光、有熱。但是面對現實 吧!再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絮潔在心底告訴自己。
只要不給母親帶來太大的負擔,她願意去上商職,她也頗意去打工分擔家計,也不 再無緣無故的與弟弟吵架,也不再自怨自艾。
她可以放下她的理想,拋開她的自負,摒棄她的驕傲,雖然這樣做是違背初衷,但 是她願意!
為了媽媽,看似堅毅實為脆弱的媽媽!媽媽總是挑燈夜戰,不眠不休的趕製那些像 是永遠也做不完,滿坑滿谷、成堆成堆的加工品,為的只是賺取微薄的工資維持家計。
而她竟是那麼年少輕狂,膠柱鼓瑟,從來沒有為媽媽的處境設想過,從來也不曾體 恤母親的辛苦劬勞。
然而此刻,她是認真的懺悔,懺悔自己的不懂事。
默默的,一顆顆不輕彈的眼淚,迅速的浸濕了她的衣襟。
「媽,你不要哭,我以後一定會注意自己的禮貌,請你不要哭。」曉偉也跪下來, 小小的心靈不勝悲傷的哭泣。
「對不起,孩子們!媽媽多捨不得打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寶貝,更甚生命的寶貝呀 !」
籐條從湘慈的手中掉落,她雙膝悲慟的著地,淚眼婆娑的用全部母性光輝緊緊的 裹住她的孩子。
他們一個是她的腹中肉,一個是她的心頭肉!兩個不分軒輊,都是她終生的最愛, 而世界上任何一種愛,都必須是包含著責任及義務。
倘若沒有了責任與義務,那都將不足以稱之為真愛。
悲情的一家人緊擁著彼此,霎時哭成了一回。
「好了!你們聽話,媽媽就很高興了,別哭了好孩子。」湘自分別的拭去絮潔及曉 偉一臉的淚。絮潔和曉偉也為母親拭去悲傷的眼淚。一家三日相視,破涕而笑。
「媽媽,姊姊後天就要新生訓練了,你不是要我叫她下樓去試穿看看新皮鞋合不合 腳的嗎?」曉偉想起了原先媽媽交代他的任務。
「是呀,絮潔快下樓去穿穿看合不合,媽媽記得你的尺碼是二十三號,沒錯吧!」 湘慈柔和約五官上出現一抹慈愛的笑容。
淚水不是才剛好幹嗎?怎麼新的又來了,面對母親的關懷,董絮潔突然覺得自己脆 弱得像不堪一擊的蛋殼,也大徹大悟的發現何謂頑石點頭,她完全明白了,人生除了自 己的一貫信念,更應該有充分的空間去尊重及包容身邊的人、事、物。縮小自己放大心 胸去體驗人生吧!比起遼闊無涯的宇宙,人的一生就好比滄海之一粟,渺不足道乎。有 容乃大,虛懷若谷,方是自己應時時鞭策自己的座右銘,不是嗎?
「謝謝媽媽!」絮潔落下了感恩的淚珠。
「傻孩子。」湘慈感歎的、欣慰的,再次擁住她親愛的兩個孩子。
第二章
時光如行雲流水,輕輕地掠過無痕的青春年少,一轉眼,時間已過了一年半。
穎純純也以超水準的好成續登上二年級生的寶座。
「穎純純!」絮潔不屑的佇立在公佈欄前,盯著學年總成績的名單研究,「會統科 」的穎純純是個什麼樣的怪物,何以兩個學期都是榜首,而且成績與滿分僅差咫尺,而 自己這個「資訊處理科」總是居次。
想不到有人比她更像拚命三郎,原本以為商職是很好混的,隨隨便便也能拿個第 一名,卻未料途中竟殺出了個程咬金。
雖然不同科別,也未曾謀面,但董絮潔已經將穎純純當成是自己課業上的勁敵。
而且,人總是要有個目標,才會有競爭,有超越。
在注重群體榮譽的天主教學校裡,整潔被視為人格表徵的一環,今天總算輪到「會 二A班」的整潔小組,來執行一年級新生及全校放學前的整潔評分。
「哎呀!」第一次當上小組組長的穎純純哎叫了一聲!
「怎麼了?公主!」同是小組的組員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牙疼。」穎純純撫撫右頰。
「這簡單,到你們家的醫院,給牙醫一窺究竟,很快就會好的。」有人建議道。
「怪的是,我並沒有蛀牙,一顆也沒有。」穎純純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
「很疼嗎?」
「我忍得住。」
「看來我們得快馬加鞭的檢查完,讓公主早些回「穎之別棺」休息才行。」這是大 伙討論出的結論。
「真對不起,要你們來遷就我。」
「說什麼客氣話,我們每次去你家,穎媽媽都那麼隆重的招待我們,我們還沒機會 回饋呢!」
「對嘛!」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於是整潔小組一行人,士飽馬騰的往「博愛大樓」
一路檢查下去。
「董絮潔,你別開溜呀,你今天可是值日生,要等[整潔小組]來檢查過後才能走 。」
「衛生股長,我有申請假條,放學後不用做清掃工作,我牙疼要去看醫生哩。」
「我的好班長,您的噱頭可買多,一下要打工,一下要看醫生,下次又是什麼呢? 」
「下次!我還沒想好哩!但不會是打工就是了。」
「算我怕了你了,你走吧!」
「謝了,你真好,下學期我肯定舉雙手,贊成再選你當衛生股長,因為你人品好, 又懂衛生。」
「你乾脆花錢,請我當你的清潔助理好了,那你每天放學都可以不用清掃就回家。 」
「別這樣,死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狀況。」
「好了啦,快回去吧,要不要我再帶幾個姊妹去,幫忙梳娃娃的頭髮。」
「不用了啦!你們都有書要溫,有會要約呢,我怎麼可以麻煩你們,何況寒舍那麼 寒酸,沒有什麼好招待大家的。」
「招待!那是你自己見外了,董班長,我們是去幫忙趕製加工品的,又不是去赴宴 的,說什麼招待。而且伯母又那麼好,西米露做得是那麼爽口,現在想起來,還是令我 垂涎欲滴呢!」
「好吧!下次多得做不完時,一定徵召你們,你忙吧,我去看牙醫了。」
「你當真是要去看牙醫呀!」
「別告訴別人,毀了我一世的英明。」
「看牙又不是壞事。」
「不和你談了,我真的該走了,今天的「整潔小組」應該是會二A吧!」
「是呀!沒什麼交情,希望她們不要太難纏才好。」
「那麼,拜拜。」
「拜拜。」
衛生股長親自目送董絮潔下樓,目送她騎上單車出校門去。
但是當她回過頭來,卻看到了她仍在,而且還著臂章,當起了「整潔小組」。
這嚇得她口吐白沫,昏厥了過去。
別動!」一個霸氣、低沉的男性嗓音,從穎純純身後傳來,穎純純還沒看清楚對方 的長相,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手蒙住了眼睛。
她有些兒害怕,可是剛才所發生的事,已讓她筋疲力竭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掙扎 。先是莫名其妙的牙疼,後來是「博愛大樓」資訊A的衛生股長昏倒了。
幾個大女孩,合力把她送到警務室,全校的清潔檢查完畢時已經五點了。
而穎純純要司機五點二十分來接她。
但誰也沒料到,她在離校門三公尺處等候,會遭綁架。
「別叫!」他命令。
「上車!」
穎純純踟躕著,手心直冒冷汗,腦袋是一片茫然,內心更是傍徨,但她卻不敢反抗 ,也不想別生枝節,她乖乖的上了車,心中研判著歹徒的人數。
當她膽戰心驚的坐上了柔軟的座椅,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輛豪華的凱迪拉克轎車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