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請放心,冷冬早有為保護太子周全,而犧牲性命的打算,望太子不要辜負冷冬一番心意,我們快走吧。」凍夏接著說道。
納嵐疾看了著急的屬下一眼,知道這四名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嚴謹保護他安危的死士,就算只剩下一口氣,也會以他的安危為優先考量,他不過是個亡國太子,何必再讓這麼多人,為他犧牲性命呢?
為了保護他周全,因此喪命的人已經不計其數了,他的爹娘、宮裡一群抵死不透露他去處的太監宮女,還有無數保衛他的將士們,他何德何能?
「太子,別耽擱了。」涼秋也忍不住出聲催促。
他看了看為數十來個,一路從碎葉國跟著他的護衛們,歎了口氣。「好吧,我們走。」
納嵐疾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道:「凍夏,你去探探情況,我不希望冷冬出事。」
「屬下遵命。」凍夏欣喜地接過命令,明白他們主子,並不如他嘴上常說的,老想宰了他們,其實,他比誰都還要關心屬下的安危。
「太子,我們走吧,凍夏知道該在哪裡會合。」寒春接著道。
「嗯。」
一行人又匆忙上路,只是,這路上,究竟還會遇上多少危險,無人知曉。
納嵐疾撫著左臉頰上初癒的傷疤,想起半年前與他激戰的敵營將士,還有他身上背負的滅國血債。
唯一肯定的是,滅國家仇不報枉為人,他絕對不會讓碎葉國,就這麼斷送在他手上,他以納嵐皇族之名立誓,他一定親手剿殺滅國仇人──飛騎營頭子上官翼,還有那該死的皇朝天子,以慰碎葉國人在天之靈。
※ ※ ※
「這是哪兒?」步招喜澄亮的眸子,四處打量著,希冀從看起來都一樣的林子裡,找出一條離開這樹林的小徑。
她記得半個月前,她在遙安城裡碰到住在隔壁的王大娘,要她把一個包袱送到城郊西的李婆婆家,包袱是送到了,可在回城的路上,又碰到一位推著輪車的老先生,那輪車上堆滿麻布袋,老先生要她幫忙壓著麻布袋,好讓它們不要滾下車。
她這一壓,就壓到了一個叫「無花鎮」的小鎮,老先生熱情挽留她幾天當作謝禮,後來,她又碰到一位在鎮裡打零工的青年,托她帶一封信給住在遙安城裡的爹娘。
反正剛好順路,她也就應了下來,誰知道,她一出無花鎮,就莫名其妙闖進這樹林裡,逛了老半天,就是走不出去。
她記得,她從遙安城到這兒,並沒有經過一座樹林啊,怎會在回城的路上,走進這裡呢?這裡到底是哪兒?
日落的餘暉灑映在林間,穿透成一束束的光芒,招喜雖然疲累,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往她自認為正確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好一會兒,直到夕陽完全隱匿在厚厚的灰雲之中,幽深的樹林裡瞬間轉為漆黑,冷風從樹縫中穿透過來,吹的招喜小小的身子抖個不停。
發現四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招喜開始警覺到──她可能迷路了!
「怎麼辦?這麼黑,該走哪兒去?」
招喜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害怕過。她知道她的記性一向不佳,大姊吉祥老說她一出去就可能會丟了,二姊納福也跟她說,她吉人天相,就算丟了,也會有人把她拾回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過去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她只要離客棧一、兩條街,就可能走不回去,可遙安城的百姓,總會幫她認路回家。
可是──這是在野外的林子裡,她上哪裡去找人拎她回家?
「大姊,招喜這回真丟了。」疲倦不堪的招喜,在暗夜裡不敢亂動,只好倚著樹頭蹲下來。「嗚……怎麼辦?」她回不去了。
正慌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招喜,忽然在幾尺外的樹林,發現幾簇竄動的火光,還夾雜著人聲。
「有人啊!」她有救了,那裡一定是出林子的小徑。
顧不得看不清的林子地裡,可能會有盤根錯節的樹根絆倒她,招喜拔腿就往火光的地方衝去。
忽然幾道黑影從樹梢頭竄了出來,接著就聽見涼秋的聲音。「有刺客!保護太子。」
「看我──」納嵐疾來不及抽出隨身佩劍,口鼻又被捂上迷藥,旋即被涼秋七手八腳架往樹林深處。
而寒春則是拿出刀劍,和蒙面人纏鬥,殘餘的幾名護衛也跟著圍上來,一時之間,刀光劍影,斯殺甚烈,兵器相互敲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太子,得罪了。」
架著納嵐疾跑的涼秋,將他安置在離打鬥好幾百尺遠的地方,確定四週一片黑漆,不會暴露主子的所在,才又抽出佩刀,趕回打鬥處幫忙。
遠遠就看到涼秋的身影,出沒在離她不到幾尺遠的地方,招喜更是加緊腳步趕來,可跑的越急,那被她視為救命的身影,就跑的越遠。
「喂──等等我啊。」
招喜舉起小手揮喊著,可惜她甜嫩的嗓音,終究掩滅在震天的殺伐聲中。
「啊──」跑著、跑著,招喜忽然腳尖踢上了某物,一個重心不穩,人就這麼往前趴下去。
「好痛,痛死人了。」她驚呼出聲。
這是招喜以狗吃屎的方式,跌倒後的第一個反應,她勉強從那不明物體上爬起來,揉了揉慘遭撞疼的胸脯。
好痛──為什麼撞到這裡,會痛成這樣?她是不是撞壞什麼了?
招喜疼的眼淚直流,顧不得其他地方有沒有摔傷,只忙著揉揉疼到她發暈的胸口。
「該死──是哪個混蛋迷昏本太子?」
被撞疼鼻子痛醒的納嵐疾,一骨碌兒坐起身,立即睜大黑眸,搜尋是哪個傢伙幹的好事。「該死,鼻子痛死了,又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暗算我?」
黑湛的眸一轉,冷不防瞧見一張,面色慘白、寫滿吃驚的小臉蛋。
「啊、啊……你、你是人?剛剛絆倒我的……是、是人?不、不是樹?」
隔著忽明忽滅的火光,招喜看著眼前突然坐起來的「樹幹」,她還以為將她絆倒的樹根,竟突然化成人形?
「我不是人,不然是什麼?」第一次被問到這麼失禮的話,納嵐疾惱怒地擰起眉。
聽這口音,就是他從小學到大的中原口語,身為皇朝的附庸國,對於他們的文化,他也算略知一二,而她的腔調更正統、更道地,八成就是住在都城附近的皇朝百姓。
「我還要問你,深山野嶺的,怎麼會出現像你這種女孩兒?你該不會是那些雜七雜八,胡扯一通的爛書上頭寫的狐狸精吧?」
招喜以軟甜的聲音抗辯。他說的話,她雖然聽的懂,可也聽的很吃力,那語調分明不是他們平時慣用的。「我哪是什麼狐狸精,我是人,你才古怪,說話的語調陰陽怪氣的,我才懷疑你是不是修煉成人的樹精……」
話還沒說完,咻一聲,天外飛來一支羽箭,扎進招喜身邊的土裡,恰巧釘住她的衣袖,讓她無法動彈。
「啊!」招喜驚叫一聲。
納嵐疾同樣被嚇了一大跳,他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自己盡職的屬下大喊著:「保護太子,太子身邊有刺客。」
剎那間,幾條飛快的黑影,迅速掠進林子裡,朝他們奔來。
「啊──我、我不是……」招喜敏感察覺致命的殺氣朝她襲來,她來不及張口辯解,一把泛著森冷銀光的刀刃,已經大剌剌架在她的頸子上。
「我、我真的不是什麼刺客,我、我只是……」迷路,想找你們問路啊。
嗚嗚……她真的是無辜的,天啊,誰來救救她啊。
欲哭無淚的招喜,嚇的瑟瑟發抖。
「廢話少說,受死吧。」寒春催動刀勁,眼看就要割掉招喜的小腦袋瓜。
「啊──」
「慢──」
招喜先是聽到一聲虎吼,下一瞬,她兩眼一翻,當場暈死過去。
第二章
「唔……」招喜眨眨羽睫,睜開雙眼,刺眼的陽光迎面射來,逼得她曲起手臂遮陽。
「醒了嗎?」爽朗的男聲自她的頭頂傳來,正在奇怪怎麼眼前忽然暗了,她稍梢挪開遮陽的掌心,一張張不請自來的「大面神」,全擠進她的眸裡。
「啊──」她尖叫出聲,雙眼一翻,又有暈過去的跡象。
「喂,先別昏。」納嵐疾粗聲粗氣地拍拍她的面頰,粗糙的指尖一接觸到招喜柔軟如絹的肌膚,還有被他拍出來的嫩紅色澤,他訝異地噤了聲。
印象中,碎葉國由於地處風沙地帶,女子的肌膚多半粗糙無光,可這女人的肌膚,竟柔的像掐得出水,讓他一摸就忍不住上了癮。
「別傷害我,我絕對不是什麼刺客,我真的不是,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招喜一骨碌兒坐起身,退離那幾尊孔武有力的「大面神」,尤其為首的那名男子,他那橫過左頰、左眉的猙獰疤痕,更是恐怖到足夠讓她發好幾晚的惡夢。
嘖,那是什麼鬼反應?見鬼是不?
他不是什麼絕世美男子,如果一個堂堂的男子漢,有一張像女人的臉,那還不如叫他去死算了,他的皇弟們,老說他的五官有鎮壓敵人的氣勢,可沒說包括用來嚇女人。莫名地,招喜驚恐的反應,讓納嵐疾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