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招喜苦苦哀求她,收留這只米蟲,這蝕本的生意,她步吉祥才不幹。
那該死的女人──什麼都不告訴他,就一人埋頭苦幹地做,萬一被這八婆操死了,找誰討公道去?何況,為他,更不值得。
納嵐疾越聽臉色越沉,拳心收緊,握得碗碟間因碰撞而嘎嘎作響。
「還楞在這裡幹嘛?還不去洗碗,你不過是腿瘸了,又不是手殘──」
罵的正順口的吉祥,猛然瞥見納嵐疾陰沉的臉色,那股怒極而威的氣勢,震住了她,尤其他那雙黑燦的瞳眸,有股天生的霸氣,讓她呆怔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八婆,你最好給我客氣點,別虐待招喜,否則,我不會放過你。」撂下狠話,納嵐疾轉身離去。
「幹嘛呀……」這臭小子竟然跟她嗆聲?還叫她八婆,他不要命了?
吉祥牙關咬的嘎嘎作響,音量卻主動小了許多,看著他傲然離去的背影,她全身寒毛直豎。奇怪,是不是她眼花了?
小四撿回來的,應該只是個平凡的流浪漢,怎麼發起火來,這麼嚇人?
她……真的被嚇到了,難道他不是一般的米蟲?
※ ※ ※
幾天後,招喜兜了一大圈,才回到喜福客棧,當然一半的時間,她都花在迷路上,這才耽擱了回家的時間。
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招喜困極地打了呵欠,打算趁睡前,去看看納嵐疾的情況,這幾天大姊要她幫忙,忙的她抽不了身,倒是忽略了他。
聽說這幾天,他和大姊時有紛爭,兩人都互看對方不順眼。招喜只能苦笑,她明白大姊想節省開支、不想無端惹上麻煩的心態,可她怎麼能把還受傷的他,扔在路邊不管呢?
她才剛走出房門,從牆邊忽然竄出一道黑影,擋住她的去路。
「呀──」她還沒叫出聲,已經被掩住了小嘴。
「噓,是我。」來人正是納嵐疾。
瞧他一臉神秘的樣子,招喜困惑地眨眨眼,看他氣色不錯,她轉憂為喜。
「太好了,看樣子你復原的差不多了,我正在想還要不要幫你,多買一些補氣的藥材。」
「你這幾天上哪去了?」他足足等了兩天,才逮到她,明明都是住在客棧裡,偏偏遇不上,讓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步吉祥故意支開她。
「我幫城東的郭奶奶送簍包子去了,還有到城裡的醫館,幫你買一些藥,之後又到徐伯伯那裡,買了一籃的馬鈴薯,還有……」
「夠了。」納嵐疾青筋暴跳。這女人果然笨到家了,他早猜到,步吉祥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怎麼了?」她嚇了一跳,她又做錯什麼了?
「你幹嘛對她言聽計從?為何她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何況你這麼辛苦工作,她一個人就晾在客棧裡喝茶,真不知道這個大姊到底怎麼當的。」
他也有十來個兄弟姊妹,他這個當大哥的,可不曾欺侮自己的弟妹,哪像步吉祥,盡吆喝妹妹們幫她做事!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只有她做得出來。
既然無法阻止她的暴行,他總可以說服招喜這頭呆羊,別再傻呼呼地當她的奴僕。
「大姊對我很好,她沒欺侮我,你是不是誤會了?」
「若她對你好,怎麼會老是叫你跑東跑西?瞧你忙到這麼晚才回來,一個女孩兒深夜在外頭遊蕩,未免太危險了,她這個當大姊的,竟然還無所謂,況且你這骨架子又瘦又小,也沒幾兩肉,偏偏要搬運東西,這不是壓搾是什麼?我這是在為你出氣,你懂不懂?」
瞧他一臉義憤填膺,說到大姊就咬牙切齒的樣子,招喜真的相信,他們倆真結下樑子了。
之前她到大姊的房裡,吉祥也是對她重重數落了他一頓,要她以後別撿危害生計的米蟲回來,怎麼這會兒,他也開始數落大姊的不是,兩人唯一的共同點,大概是兩人都聲稱是為她好吧!
「你和大姊……到底怎麼了?」雖然害怕他的怒氣,她還是想弄清楚,這梁子到底是何時結上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怎麼了?提到那八婆,我就一肚子氣,走!跟她理論是非去,讓你一個人傲這種苦工,太過份了。」
納嵐疾直覺地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吉祥的房裡走去。他就是看不慣,她這呆頭呆腦、任人欺負的蠢樣,看在她照顧他多時的分上,說什麼他也要替她討回公道。
理論……什麼是非?她不是好好的?
「等等!你真的誤會了。」瞧他一臉認真,招喜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真的不關大姊的事,我這人天生沒方向感,本來一個時辰可以做好的事,我可能會拖上好幾個時辰,當然就會忙到晚上才回來,其實我花最多的時間在找路,跟大姊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誤會她,大姊很疼我的。」
「是嗎?」納嵐疾狐疑地望著她,想從那張單純的笑顏中,找出一絲勉強,偏偏什麼也沒發現。
「嗯,我好不容易能幫上姊姊們一點忙,我已經很高興了,算我求你,能不能別跟大姊過不去?」
就是姊姊們對她太好了,她才會覺得自己一點長進都沒有,這次她耍賴硬留下他,已經很任性了,怎麼忍心再多添大姊的麻煩。
「過不去?」這笨女人!納嵐疾憤咒出聲。他可是在為她出頭,她竟然以為他在找麻煩?!「不然你說,要怎麼做?」
「呃……」他的口氣怎麼聽起來陰沉沉的,不太對勁?
招喜怯怯抬起頭來,果然瞥見一張臭到發酸的惡人臉。唉!他怎麼又生氣了,他的脾氣好像沒有一刻好過,怎麼每次跟她說話,他總是在生氣。
「比如……就算大姊說出令你不舒坦的話,請不要放在心上,大姊是刀子嘴豆腐心,說是這麼說,她心底沒那層意思,反正就是別多想了。」
不說還好,這一解釋,納嵐疾更火了。那八婆都欺負到她頭頂上來了,她還奉茶上座,這該死的女人,到底要笨到什麼時候?
「你以為我這是為了誰,吃飽撐著沒事幹?」他沒好氣地咆哮,既然她嫌他雞婆,那他也別管了。「算了,我的傷不過是腳骨裂傷,沒什麼大礙,你不用再去買什麼藥。」把他的好意當狗屎,他認了。
話說完,納嵐疾拄著枴杖離開,留下怔忡的招喜。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第七章
這半個月來,遙安城裡風聲鶴唳,尤其在幾名朝廷大臣相繼死於非命後,城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緊張的氣氛。傳言使人致命的,並非出於中原國土,而是來自西域異境的殺手。謠言一出,各種光怪陸離的八卦版本,就開始流傳。
有人說不堪被滅的西域小國,潛進皇朝都城裡,伺機報復;也有人說,盤據在城外山頭的盜匪,藉機殺了不與他們合作的官員,在這些謠言的渲染下,弄得整座城的百姓們,人心惶惶,無一刻安寧。
夜裡,一向喧鬧的大街,也都是一片冷清,家家戶戶閉緊門窗,無人敢在街上多逗留一刻,連帶著也影響喜福客棧的生意,吉祥氣得七竅生煙,納嵐疾的日子,自然就不好過了,兩人相互開罵的機會更多了。
每每吉祥對他開罵,他想發火,但憶起招喜委屈哀求的神情,又只好將怒火壓下,他真的搞不清楚他在忍耐什麼,又是在為誰忍耐,他就是無法忽略她的委屈。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腿傷快痊癒了,另外,就是他接到寒春的消息。
前些日子,意外瞧見在空中盤旋的大鷹,那是他豢養多年的寵物,而從碎葉國帶出來後,就交由凍夏保管,如今大鷹突然出現在遙安城,一定是四死士想藉此找到他。
他吹了聲口啃,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大鷹替他帶消息回去,而他也重新和四死士聯繫上。
叩叩──
一枚石子準確地擊在柴房門板上,夜深時分,正是納嵐疾和寒春約定的時間。
納嵐疾推開房門,走到圍牆邊,壓低嗓音問道:「是寒春嗎?」
「是,屬下擔心死了,太子可安好?」牆的另一邊,是寒春焦急的聲音。
「嗯,我很安全,沒遇上什麼事。」
「那就好,屬下都很擔心太子,慶幸太子無疑,臣等總算能稍稍放心。」
自從納嵐疾意外摔落谷底後,寒春等人仍不放棄希望,沿途探聽,加上大鷹的幫忙,總算讓他們順利發現納嵐疾的下落,不然他們可要以死謝罪了。
「寒春,最近那幾樁案子,都是你們做的吧?」他早懷疑是他們下的手,才會盡挑皇朝群臣作為目標。
「是的,臣等沒有忘記滅國仇恨,一定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就算太子不在身邊,四死?也知道該做的事。另外,我們在城郊找到暫時可以棲身的地方,與其躲在城裡待斃,太子還不如跟我們一道走,起碼四死士可以保護太子,步家的女人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