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仇恨,對他來說似乎也沒有這麼重要了,蒼炎決定,趁著今夜,將他的秘密一舉道出,他不想再背負仇恨的重擔了。
「我的娘親是個外族歌女,她在鹿鳴城的酒樓賣唱,某天蒼府老爺看上她,摻她帶回蒼府當小妾,隔年,她就順利生下我,我的出生,讓身為元配的張氏相當惶恐,由於她已經夭折兩名男嬰,身邊只剩下一名大我兩歲的女孩兒,因此她格外恨我,也擔心我的存在,會奪去屬於她的一切。可沒想到,她竟狠心利用她的女兒,作為傷害我們母子的凶器,由於我娘的髮色是銀白的,張氏宣稱我娘是外族巫女,才會害她女兒老是生病,甚至連蒼龍商號賠錢,她都一併算在我娘身上。」
「天啊……」苦兒不敢相信,蒼炎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
「最後,張氏的女兒死於意外,她的身上寫滿異族咒語,因此她更一口咬定是我娘害死她女兒,她威脅我娘,如果不承認罪狀,就要殺死我,娘為了保護我,只好認了,娘她就這樣活生生被吊死在我面前,那時候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當我娘可能做錯了事,才會受到這樣的責罰。我成年後,爹將蒼龍商號交給我打理,我為了向他證明,即使是小妾的孩子,依然可以出頭,所以我一肩扛起蒼龍商號,希望能將它轉虧為盈,幾年後,蒼龍商號慢慢有了起色,正當我要向爹炫耀時,卻在無意間聽見張氏同爹說,蒼龍商號千萬不能落人一個外族雜種手上,還說我帶有異族詛咒,會為蒼家帶來不幸。爹竟然同意那個妖婆說的話,還說蒼龍將來都只會屬於真正蒼家人的,我不過是個打雜的,反正多一個人浪費米糧,還不如讓他去做點事,從那時候開始,我對蒼府就只有恨,要不是服侍張氏的丫環看不過去,才偷偷告訴我,我還真被蒙在骨裡,認殺母仇人做爹。」
說起殘忍的往事,蒼炎一滴淚也沒掉,反倒是苦兒哭的稀里嘩啦。
「炎……」她心如刀割,世上真有如此殘忍的爹娘嗎?
「苦兒,你知道嗎?繼承娘親銀色髮絲的我,出生後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連名字爹也吝於給我,他們都叫我白毛,知道我識字後,我替自己起了個名字,單名一個炎字,小時後我希望自己能像一把火,讓大家注意到我,成年後,則希望化身成一團烈焰,焚燬曾經傷害過我們母子的人。」
「不會的!對苦兒來說,炎雖像一把火,卻是能溫暖苦兒的火,在大雪紛飛的北方,只要有炎,苦兒就不覺得冷了。」
她攢緊他,為他的遭遇啜泣。
她一直感覺他是孤獨的,原來他跟她一樣無助,只是她有心愛的爹娘照顧,他卻必須獨自忍受這一切。
「不過,我現在什麼也無法做了,更別提報仇了。」
直到現在,苦兒總算徹底瞭解,蒼炎與蒼府之間的恩恩怨怨,但又如何呢?報了仇,真的就能快活自在嗎?
「炎,你還有我,現在的你並不是一個人,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費力伸出長指,顫抖地抹去她頰上的淚。
「苦兒……過去傷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我對你的感覺,連我自己都摸不清楚!」
她以食指捂他的唇。「炎,什麼都別說了,我們從現在開始好嗎?」
她緩緩低下頭,主動以唇瓣貼住他的,學他深吻的樣子,試著將她的舌,送進他的唇齒間。
蒼炎閉起雙眸,享受可人兒的挑逗,雙拳卻握得死緊,顯然正在用力……他好想、好想用他的手抱她,也好想吻她,甚至想將她糅進他的身體裡。
原來他對她的渴望是真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真切存在著,原以為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時貪鮮,可當他娶了駱霏,被迫和另外一個女人相處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眼中所見到的駱霏,總會自然地幻化成苦兒,她的一顰一笑,竟是如此深刻地烙印他的腦海中。
楠豺別莊、恨情湖、蒼府的下人房,早要是她待過的地方,他總會想起她……其實認真來說,從他在樂府,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知道他只會是個輸家……
尾聲
兩年後
闕言非的計謀究竟成功了沒?很不幸的,答案是沒有。
闕言非恐懼地站在門外,遲遲不敢踏人大廳,就怕會有凶器飛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形勢為何在一夜之間有了大逆轉,他以解藥要挾苦兒,若不嫁他,蒼炎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等死。
明明該是他佔上風,可沒想到隔天,苦兒只告訴他一句,她寧可守著蒼炎一輩子,也不願待在他身邊悔恨過一生。
聽聽,瞧她說的些什麼鬼話!
但他闕言非絕對是愛記仇的小人,他跟蒼炎的粱子,這輩子結深了,幸虧他聰明,總算想出一條計策,這次再整不到他,他闕言非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他改口答應他們,願意給蒼炎解藥,也不會跟他搶苦兒,但惟一的要求是,蒼炎必須留在僵月莊幫他打理生意,他也承認他並不是做生意的料,才會在幾年前,將老爹遺留給他的藥鋪讓蒼炎奪去了,而他做生意的本事,他也確實佩服,因此乾脆將計就計,只要他讓他們闕家藥鋪,成為全國第一,他就無條件放他們離開。
令他意外的是,蒼炎竟然一口氣答應了,而他也照約定給了他解藥,短短兩年的時間,他已經幫他拿回十多間的藥鋪,也開了好幾間藥鋪分店,闕家藥鋪的生意蒸蒸日上,錢幾乎是整疊、整疊用飛的進來。
雖然心底很害怕,闕言非還是硬著頭皮,推開門——
咻——一本賬簿不偏不倚直接打在他頭上。
「哎呀,疼死我了,蒼炎,拜託你客氣點,我好歹也是你的老闆。」
「這個月營收二十八萬七於八百兩,多了三間鋪子,賬本寫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去看,另外我叫炎,不叫蒼炎。」
從冷亦一刀刺向他開始,蒼炎已經死了,從現在開始,他的名字就僅「炎」一個字,他不屬於任何人的,他只是他自己。
「二十八萬?」闕言非開心地摸摸頭,賺錢的好消息讓他忘記疼痛。「炎,你還真厲害,一個月就能入賬這麼多錢,要是我兩個月能賺個一千兩,我就開心死了。」
「闕言非,光憑這一點,你永遠都不會是我的對手。」炎冷嗤一聲,要他幫這種大白癡賺錢,才是侮辱他的腦袋。
「闕公子!你來了啦!我幫你沖了杯春茶。」苦兒淺笑吟吟,端著盤子走進大廳。
『樂兒!你有沒有捏餃子!我好幾天沒吃了,想吃得緊。」闕言非嬉皮笑臉地湊近苦兒身邊。
炎的跟一瞇,迸射出強烈殺意,他迅速站起身,接過苦兒手上的盤子,直接將她拉進懷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還不怕燙地拿起盤子裡的小茶壺,咕嚕咕嚕灌下肚,不到半晌,春茶全進了他的肚子裡。
他滿足地舔舔唇,惡毒下逐客令:闕言非,春茶我喝完了,你可以滾了。」
「天啊!炎,快張開嘴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燙傷?那茶……」是熱的耶。
苦兒嚇呆了,慌張地檢視他的嘴,有無燙傷。
雖然她知道,闕言非和夫君,始終都處在對立狀態,但也不用老像仇人一樣,都住在同一個屋簷好些時候了,兩人還是老樣子。
「苦兒,別擔心,我沒事。」炎溫柔地望著心愛的人兒,視線一轉到闕言非身上,馬上變為陰冷。「還杵在那做什麼,還不滾?你再敢喊一句樂兒,下個月我鐵定讓你賠到當褲子。」
闕言非只好摸著鼻子離開,一想到他這個當家,竟讓一個夥計這般大呼小叫,心裡頗不是滋味!又不敢當面和殺氣騰騰的他對打,只好隔著一扇門向他挑釁。
「我說那個姓火名火.的,你敢讓闕家賠錢,你就準備一輩子當闕寒的奴才吧,哼!」罵完了,闕言非通體舒暢,這才甘願離開。
反正他叫炎,上下都是一個火,當然是姓火名火,要比賽罵人,他闕言非也不是省油的燈。
正與苦兒卿卿我我的炎,聽到闕言非的咒罵聲,旋即擰起眉心,臉上淨是被打擾的不快。
「娘子,我們到外頭去,待在闕家太久,身體會生瘡。」他詛咒著。
「嗯!都隨夫君的意思。」她朝他笑了,他已經親口承認她是他的妻了呵!
只要站在尋鹿山山頂,往下一望,整個鹿鳴城俱收眼底。
山巔上風大,人秋之際,山上一片枯黃,顯得有些寂寥,兩抹身影就站立在山崖邊,俯裡整個鹿鳴城。
炎拉開披風,將苦兒給納進懷中,以免她受涼,他滿頭銀色的髮絲,在山風的吹拂下,絲絲飛揚,仿若一張銀網,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射出奪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