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甄毓行禮後便立即退出房門,著手準備一切相關事宜。
段緋玉拉拉耿蒼離的衣袖,「蒼離,我們出發得如此倉促,找得到嗎?」
「時間不容許我們拖延,不是嗎?」他溫柔地擁抱著她,「放心,碧海這個人傻人有傻福,這麼多年的歲月都已經熬過來了,還怕他熬不過這短短的一個月?」
「是啊!少爺這些日子雖然有發燒,但是還沒有心痛的跡象,看起來是穩定許多,寒大夫,您認為呢!」一直靜默的翡翠這時才開口。
正式照顧段碧海已經有一個月餘的時間,說不擔心那是騙人的!
她看著他因為高燒下不了床,還蒼白著臉漾出開朗的笑容,安慰著眼睛紅腫的姐姐,會說笑話安慰她,或是把玩著眾人送他解悶的小玩具,讓自己清醒的時候都玩得開心,看得眾人巴不得能將自己的壽命減短送給他,他的樂天知命讓人感動,卻也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他的貼心而感到心酸。
相信服侍過他的婢女或是僕人,都會忍不住地怨天吧?埋怨老天爺為何要折磨這樣善良的男人!
她很擔心、很著急,相處的這一段日子以來,她發現段碧海活得很樂觀,樂觀到從不去思考未來的事情,也不去思考死亡的事,然而誰都看得出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多麼渴望自由。
就像是被折翼的鷹,渴望飛翔,但卻再也無法回到那寬闊的天空,只能一直看著天空直到斷氣。
記得承諾服侍他的那日,是她第二回扶他回房,短短數日,他的身體竟然比第一回輕盈許多,尤其這些個相處的日子裡,他愈見瘦削的臉龐更是狠狠地揪住她的心房,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古人說紅顏薄命,而如今呢?卻讓人不得不懷疑,男人是否也如同紅顏般地薄命?
老天爺啊,開開眼,不要奪走碧海的生命!
她水袖底下的小手緊緊握住。
「能穩定自然是最好,但是他還是不能太過勞累,我必須多觀察他幾天。」寒少虛搖頭。
「那這麼辦吧!翡翠,你和寒大夫帶著碧海往南慢行,我和緋玉先出發尋找翡翠鳥,紹騫和珊瑚就留在這裡與三弟會合。」耿蒼離再度提出指示,在場的眾人部沒有意見,紛紛點頭表示接受。
「事不宜遲,我和緋玉下午便出發。寒大夫,只要碧海的身體許可便帶他上路,說不定你們尚未抵達南海,我們已經尋著翡翠鳥。」耿蒼離的聲音中有著希望,即使這個希望非常地渺茫,但他絕不輕言放棄。
「就這麼說定。」翡翠和寒少虛同時點頭。
「那翡翠先行告退,段少爺吃藥的時間到了。」事情大致底定,翡翠看看天色,該是他吃藥的時間,而且萬一他醒來看不見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她還是趕緊回去的好。
「去吧!記得照我吩咐的方式熬藥。」寒少虛慎重地叮嚀。
「是,翡翠記得很清楚。」她點頭,欠了欠身後轉身離開。
她迅速地往流雲閣的方向走去,一進到房間,就看到段碧海張開眼睛,正在四處張望著找尋她,深黑的眸子裡有著一抹難以察覺的緊張。
翡翠迅速地來到他的面前,柔柔地對他綻開一抹淺笑。
「感覺怎麼樣?等我一下,我馬上去熬藥。」她伸手探觸他額頭的溫度,心往下沉了一下。
他的燒沒有退。
「還好。」段碧海露出虛弱的笑容,「我好想起來走動走動。」
「聽我的,躺在床上。」她微笑著搖頭拒絕他,離開床邊端來膳房剛送來的藥湯,再回到他的床畔。
「你講話的方式越來越像我老姐了。」他嘟噥著,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不過我很喜歡。」
「原來你是喜歡討皮肉痛的那種人,難怪老被大當家夫人打!」翡翠控制住自己的手,免得想往他的頭招呼過去。
他有時候皮癢得讓人想要狠狠地揍他一頓。
「哪有。」段碧海扁了扁嘴,「我可不可以不要喝藥?」
「不喝?可以啊!」翡翠的話讓股碧海的眼睛發亮。
「翡翠,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他開心地道。
「因為我會用灌的。」
「嗚……」段碧海的笑臉馬上垮下來。
「身為你的奴婢,我就應該善盡我的職責。」她道,小臉依然漾著淺淺的笑。
「不要奴婢奴婢地叫,我不喜歡聽!」他不滿地說。
「是,翡翠遵命。」她順從地改口,反正以前在公主面前也這樣自稱習慣了,改不改無所謂。
「也不要叫我少爺,叫我碧海。」
「少爺?」翡翠嚇了一跳。
「碧海。」段碧海非常地堅持。
「這於禮不合。」她搖頭,謹記著自己的身份。
「翡翠,我沒有把你當成奴婢來看,」段碧海故意重重地歎口氣,「對一個快死的人來說,身份地位根本就不重要。」
「少爺不會死的!」心口一痛,翡翠慌忙地回答,「大當家已經準備出發尋找藥引,寒大夫會救你的!」
「什麼藥引?」
「翡翠鳥。」
「真的嗎!」段碧海的雙眼陡地發亮。「這麼說,我可以放心地做我想做的事情嘍?」
「對,等你的身子好了以後,就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了。」翡翠見他這般高興,心底對尋找翡翠鳥一事泛起濃烈的希望。
「太棒了!」段碧海高聲歡呼,可是他所發出來的聲音卻是氣虛而且微弱。
「來,把藥吃了,你的身體得先調養好啊!」舀起一匙藥,她很堅定地送到他的唇前。
「嗚……」他看著烏漆抹黑的藥汁猛皺眉頭,不過還是乖乖地張口把藥吞進肚子裡。
沒辦法,誰教他剛才表現出熱烈希望的模樣出來?如果不把湯藥喝下去,翡翠不起疑才怪。
翡翠鳥……好遙遠的名稱……他根本就不對自己的身體抱持任何希望,從小大病小病不斷,惟一的消遣娛樂除了看書外,就是聽老姐敘述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千變萬化,所以他自然聽過也看過翡翠鳥的傳說。
然而那只是一個縹緲且沒有根據的傳說,一個傳說中的飛禽,怎麼可能會真的存在?又怎麼當藥引呢?
「少爺,如果身體好了,你想做什麼?」似乎看出他的消沉,翡翠將空碗放在茶几上,張著一雙水靈靈的無邪眼睛看著他。
「我沒有想過。我說過了,叫我碧海嘛!」段碧海微愣一下,接著趕緊回答。
他……需要那種不切實際的希望嗎?
「翡翠也提過了,這不合禮法的。」她以為他已經忘記這件事情。
「我才不在乎禮法那種無聊的事情。」他搖頭,「翡翠,算我求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少爺……」
「碧海啦!」
「讓其他人聽見了不好。」翡翠換另一種方式拒絕。
「我會解釋給他們聽。」他多麼想聽她柔柔甜甜的嗓音喊他的名字,彷彿那樣,翡翠就能夠屬於他,在他剩下不多的日子裡,她只屬於他一人。
「少爺……」小臉開始漲紅,他的堅持讓她不知道如何拒絕,可是她怎麼有那個資格?
那感覺上好像是他的妻子。
「連我求你也不行嗎?翡翠鳥都還沒有找到,誰曉得我活不活得到那個時候?你連我這個小小的願望都不願意幫我達成嗎?」段碧海失落地歎息。
「你……你不會死的!」看見他似乎失去力氣的模樣,翡翠慌忙地緊抓住他的手臂。
「未來的變數,有很多。」他抬眸癡癡地看她,還有多少時間?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這樣看著她!翡翠的心猛地被他這句話狠狠地劃了一刀,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老是這樣沒來由的心痛,心酸得想掉淚。
「不會的。」她喃喃地道,不知道自己在否絕什麼。
「翡翠,我想聽心跳聲。」他轉移話題,不想勉強翡翠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嗯。」翡翠把他扶起來,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雙手環住他的身子,讓他傾聽她的心跳聲。他常常做這樣的要求,大當家夫人說,那是碧海不安時的舉動,會想要聽心跳聲,是他抵抗心底恐懼的一個潛意識舉動。
現在的段碧海越來越虛弱,沒有辦法像剛來到別院時那樣四處走動,不時的發高燒讓他的心靈更加地脆弱。
即使他表現得再開朗、再活潑,他依然無法完全不去面對死亡的陰影。
想到此,翡翠不自覺地摟緊他。
老天爺!請不要奪走他的生命,求求你,
翡翠忍不住在心底大聲地祈求著,擁著段碧海瘦削的身子,她巴不得能將自己的心臟分給他,替他承擔所有的苦痛!
上蒼啊,翡翠願意用一切換取段少爺的健康!
? ? ?
就在決定一切的下午,耿蒼離和段緋玉帶著眾人的祝福先行出發,而段碧海則在三天後也踏上求醫之路。
一路走來,他的身體顯得相當穩定,沒有發燒,也沒有精神不振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