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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宇文秀

  鳳凜陽瞧著這兇猛的火焰,內心不禁被一股憎惡的情緒所焚灼,她抱著小玟恨聲道:「別哭!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找出這縱火之人,亦讓他嘗嘗這椎心之痛!」

  小玟被她話中的恨意給止住了哭聲,她怔怔地瞧著鳳凜陽在火光的烘照下染上艷紅的淒厲臉孔,心裡沒來由的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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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大人到!」小玟在臨時搭建成的靈堂下大聲唱名,一身男裝喪服的鳳凜陽麻木一鞠躬,白紗飄揚,顯露出身後的七具棺木。

  待孫傳方上完香後,他走至她身旁。「還撐得下去吧?如果你有困難,告訴叔叔。」

  鳳凜陽的眼眶迅速轉紅,她望著眼前這個看她長大的叔叔,不禁悲從中來。「爹爹他……爹爹他死得好慘呀!」在火勢被撲滅後,從大廳中尋出了七具只能勉強依體型辨認出是誰的焦屍,摯愛的親人慘遭如此橫禍讓她心懷不平。是誰?究竟是誰如此泯滅天良?

  孫傳方瞭解地拍拍她的背,輕聲喚著她小名。「綻冬,我知道你恨、你怨,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拭去一滴沿著頰骨滑下的淚,強自鎮定。「讓叔叔見笑了。」

  孫傳方將手搭在她肩上,話裡不無感歎。「可憐的孩子,這幾年可苦了你。五年前從皇宮回來,生了場大病,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卻需女扮男裝,才能避掉邪氣。怎麼今日又遇上這等慘事?事情有沒有頭緒?」

  知道他問的是慘案的消息,鳳凜陽苦惱地搖搖頭。「沒有,半點頭緒都沒有,小玟只記得胡嬤嬤要她躲在水缸裡不要出來,其他的她是一概不知。」

  孫傳方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小玟清脆還帶了些稚嫩的聲音又再度揚起。「順王爺到!」

  「你先招呼他,等會兒咱們再談。」孫傳方擺擺手,逕自走向一旁。

  那被稱為順王爺的年輕男子緩緩由外走入,他先有禮的向鳳凜陽一點頭,而後接過傭僕所送上的一炷清香,恭敬地深深一揖。

  鳳凜陽依禮答謝,還沒一揖,順王爺已搶先扶起「他」。

  「鳳丞相是我先輩,直至今日才趕祭已屬無禮,怎好再受『你』這禮?」

  鳳凜陽台眼看進他眼裡,不見任何虛偽做作,也就不再堅持,嘴上卻還是虛應道!「多謝王爺撥空前來上香。」

  順王爺搖搖頭,表情是沉湎哀傷的。「人說天有不測風雲,就請鳳公子節哀順變。」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怎麼見著怕在說「鳳公子」三字時,眼裡掠過一閃而逝的訕笑。鳳凜陽呆了片刻才接上話!「謝王爺關心。」

  順王爺從腰際抽出一把袞香花扇,風流倜儻地煽了煽,一雙眼在鳳凜陽身上梭巡半晌後才又答道!「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容鳳公子原諒我先行告退。」他回身舉步欲走,臨別前又轉頭給了「他」一個頗有深意的笑。「我有預感,咱們會很快再見面的。」說完,不待「他」回答,瀟灑地離去。

  鳳凜陽怔了片刻,後邊又接著來了幾位平日和爹爹只是點頭之交的不相干大臣,她一拜再拜,腦袋倏地疼了起來。

  最後,在一旁等候的十多名壯漢一起抬起那七具棺材,往既定的墓陵走去;她站在最前邊,木然地看著一鏟鏟的黃土掩蓋了那些至今仍活在她記憶深處的親人。

  漫天的冥紙飄散在整個天空,天地變了顏色,更添幾分哀愁。忽聽得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眾人皆對這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訝異。

  一名太監從馬背上翻下,他清了清喉嚨,緩聲道!「傳皇上旨意,宣鳳凜陽明日巳時覲見。」

  鳳凜陽呆了呆,在孫傳方暗使眼色下拜倒。「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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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凜陽緩緩步下馬車,對於這陌生的深宮內院感到一陣敬畏。聽爹爹說自己五年前曾因貪睡而進宮過。她忘了,五年前的事全忘了,忘得一乾二淨、半分不留,只記得回去害了場大病,差點連命都去了,還得女扮男裝,長年待在師父隱居的山林,直到滿了七年。這五年來,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有限,原以為再過兩年便能完完全全恢復女兒身,快快樂樂重享天倫之樂,誰知……一切都只是空想。

  一位身材微胖、帶了滿臉笑意的管事太監跚然走來。「想必『你』便是鳳公子吧?我是張公公,奉皇上之命來接待『你』的。」

  鳳凜陽微點了點頭,跟著他的腳步通往不知名的地方。「麻煩您了。」

  張公公腳下頓了頓,雖沒見著她的表情卻可以想像她的哀愴。「鳳丞相的事我很遺憾,他是個很好的人。」

  鳳凜陽心下一陣安慰。人說「人死留名,虎死留皮」,爹爹得了這麼多的好名聲,想必在地下也能安息。

  在他帶她拐過一條偏僻的羊腸小徑時,她被刺眼的燦白一時迷了眼,幾棵通骷遍白的樹木放肆地綻放著雪白,幾乎與日同光,她不堪其耀眼地瞇了瞇眼,腳步亦跟著停下。

  「怎麼?被這樹給嚇著了?」張公公善解人意她笑了笑。「這花一年就開一度,一次就開一天,等會兒『你』見過皇上後出來,它們應該就謝了。」

  鳳凜陽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濕了,這花帶給她一種陌生的熟悉感,眼前模模糊糊起個黑影,耳畔奏起一首淒涼的歌曲,記憶之門倏地開了……

  「張公公,」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這花喚作什麼?」

  「月揚花。」張公公驚呼一聲。「哎呀,顧著和『你』聊天,忘了時辰啦,咱們快走吧,讓皇上久等就不好啦!」

  待她到了「溯清樓」時,在打開門的前一刻,張公公特意壓低聲音。「皇上他……很特別,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忍忍。」

  很特別?她還來不及咀嚼這話中意味,張公公已下跪稟告皇上她的到來。只見黑暗中傳出一個低沉的男音。「退下。」

  張公公領命,急忙退下去。

  鳳凜陽瞧著他的身影在轉角中消失,她緩緩步入這間只容幾絲陽光照進的書閣。

  黑暗中彷彿有著什麼東西在窺伺著她,待她眼睛適應了這微弱的光線,那個低沉的男音沒預警地響起。「是鳳凜陽嗎?」

  她的心跳不自覺的加快,外頭雖是清朗的天氣卻延伸不到裡頭來。她強壓下不適的感覺,依照孫傳方教她的在聲源處拜下。「見過皇上。」

  「啪」的一聲,門無風自關,屋裡更是一片漆黑,她驚慌地摸了摸自己放在靴筒裡的匕首,心才覺得安心了些。

  龍昊瞳本是一直背對於她,直至此時才轉身。「鳳熹留了些什麼給『你』?」

  她什麼話都沒聽進,眼底心裡全被他深棕色的眸子所蠱惑,瞧著他一步步的逼近,危機感逼迫著她做些什麼,她不由自主地拔出藏於靴中的匕首。「站住!」

  龍昊瞳的眼睛閃過一抹危險的紅光,只見精光一閃,刀已架在他的頭脖處。

  我在做什麼?鳳凜陽驚恐地想著,手心無故出了冷汗,怎麼一見他便是這般痛恨、欲置他於死地呢?怎麼她的心隱隱約約地疼了起來?她見過他,她一定在哪見過他……

  「鳳熹教『你』這般敬愛皇上嗎?」刀雖明晃晃地在自己脖子上,可龍昊瞳的語氣卻像是他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的輕鬆。

  「我……我一定見過你,我一定在哪見過你……」怎麼頭就偏在這時候疼了起來?怎麼她的心底好似有什麼東西欲飛奔而出?她眼前一片金星,抵著脖頸的力道倏地加重了些。

  龍昊瞳不閃不避,他清楚地知道鳳凜陽無意下手,瞧著「他」還在咫尺的臉上一片痛楚,勾起了他的好奇,他不禁往前傾了些。

  「你……你不要動……」鳳凜陽喊道。知道自己的匕首已吃進他肉中數分,遂好心的提醒,可她管不了這暈眩,地面似乎浮了上來,她顛顛簸簸,站不住腳。

  「想殺朕的話,就不該有這多此一舉的無謂關心。」龍昊瞳冷冷地說道。死亡之於他是解脫,不是懲罰。「『你』還好吧?」冷冽的棕眸竟流露出絕不應該在此地顯現的關心。

  她記起來了!在頭痛欲裂後的是喚回記憶的清明。那日她便是見著他,便是給他駭得神志不清,便是給他的咒語纏得不得呼吸,憶及前塵往事,她的眼裡爆出恨火。「妖孽!」

  她的話重重地砍入龍昊瞳的心門,他動了真怒。「『你』說什麼?」

  鳳凜陽有一瞬間的後悔,又給他的眼眸激起了脾氣,已回復沉穩的手上多了分力氣。「叫你別動。」

  但龍昊瞳不聽。他偏要!刀陷入他脖頸間,一顆、兩顆的血珠子掉落在地上,發出微弱的聲響。「若『你』要殺我——」他往前一撲。「就該這般。」

  鳳凜陽愕然地瞧著他無畏無懼的眼神,而後被迸裂而出的血駭著了,她手上一鬆,幾乎握不住那沒有多少重量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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