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那麼遠的路,有沒有受傷?"南宮恕眼中蘊藏著笑意,像是在笑她那一臉憨樣,緩緩掀起她的袖,審視臂上趕路時被荊棘劃到的傷痕,他吸一口氣,彷彿自己被刺痛般,輕柔的說:"你從小到大,哪裡走過這麼遠的路?以前,總是我背你的……"
"不累,真的,大哥,阿輕一點都不累!"南宮雪輕笑逐顏開,伸手摟緊南宮恕的腰,臉龐鑽進他的胸懷,吸取他溫暖般的不住磨蹭。
大哥今天對她好好,眼睛像月亮,聲音像泉水,還主動抱她。大哥……會吻她嗎?
但是她纏綿的想像很快被打斷了,南宮恕兀自將她推開,拉好她的披肩。
"往後這段日子,我要跟聞人莊主學一套劍法,沒時間陪你。大敵將近,你也不要太貪玩了。在人家家裡作客,老實一點,不要搗蛋。也不要欺負聞人公子。如果悶,就到天津城裡走走,不過不要逛得太野。等我學會了這套功夫,就送你回去……"
老天爺,大哥可真囉唆!一輩子的話大概今晚全講完了,還盡講些讓她打呵欠的廢話。可不可以做點別的?比如,再抱抱她,或者親親她……
然而沒有。南宮恕末了只說了一句,"很晚了,去睡吧。"也只做了一個動作──轉身,回房。
南宮雪輕翻翻白眼,制止自己想昏倒的衝動,對著月亮,無奈的長歎一聲。
第六章
"雪輕兒,咱們去看大戲吧!"走廊的盡頭,聞人傑興高采烈的跑來,一路還大呼小叫的。
鸚鵡受了驚嚇的跳起來。先前,它被南宮雪輕那只搔癢的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閉著眼睛,脖子往前伸長、再伸長,此時被聞人傑這一叫,差點失去重心,從欄上摔下去。於是它跳起來,大為惱火,對準奔跑而來的聞人傑狠狠一啄。
"呀!沒良心的壞東西!"聞人傑捂著啄疼的手腕,"現在有了雪輕兒跟你玩,就對我不好了!"
"壞東西!壞東西!"鸚鵡不甘示弱,撲著翅子還嘴。
"居然還敢頂嘴!"聞人傑嚇唬的要給它一巴掌,"早知道就把你的舌頭給剪爛,讓你說不了人話!"
"你不說人話!你不說人話!"鸚鵡不受威脅,繼續反駁。
南宮雪輕幽幽陷入沉思的臉,不由得被這一人一鳥逗得笑逐顏開。
住在柳暗山莊的這段日子,她甚是無聊。原以為來此可以為上陣殺敵盡點綿薄之力,沒想到,大哥與聞人莊主盡在後院切磋武藝,完全沒有她的份。整天,她不是坐在花園裡看雪地上的麻雀走路,就是困在房裡發呆。全靠聞人傑割愛,借她這只逗趣的大鸚鵡解悶,否則她真會無聊到生病。
"雪輕兒,你不用擔心,"聞人傑看她愁眉緊鎖,推斷她是為了與黑頭鶴決戰之事煩惱,拍拍胸口誇下海口,"我爹爹好大本事的,從前有個號稱江湖第一高手的獨臂老頭來莊上找碴,人人都以為我們會遭滅莊之災,誰知爹爹只一掌就把那傢伙打得大喊救命,從此以後,再沒人敢跟我們柳暗山莊為敵了。
"再說,就算這個什麼什麼黑頭烏鴉厲害點也不怕,爹爹打不過他,爹爹那麼多朋友總有一個能打得過吧?就算爹爹的朋友也打不過,朝廷的軍隊總能把他剿死吧?日前九千歲欠了爹爹一個好大的人情,我跟他的乾兒子也有幾分交情,只要說一句話,什麼御林軍、禁衛軍還不隨便由我們挑?"
"怎麼?莊主跟朝中的關係這樣親密?"南宮雪輕微微吃驚。她雖然聽過聞人莊交主游廣闊,但沒想到,就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也在其中。
"還好啦,"聞人傑自豪的笑答,"其實我也想不明白,爹爹明明是個見腆的人,平日裡也最恨那些阿諛奉承的傢伙,怎麼他自己見了武林名門、達官顯貴卻大拍馬屁?"
"大概是為了柳暗山莊。"南宮雪輕雖不懂交際之道,卻明白在這世上生存,交際是很重要的。縱然是乾娘那樣冷傲的人,見了武林中的泰斗,也不得不客氣的寒暄幾句。
"或許是,爹爹總說,他要讓柳暗山莊揚名天下,這樣就不會擔驚受怕了。"聞人傑一邊說話,一邊與那鸚鵡奮戰,最後,終於掐住了那調皮鬼的脖子,讓它安靜下來。"雪輕兒,想去前廳看大戲嗎?"他問。
"看戲?"的確,一大早,她就聽見有嘈雜的樂聲從院牆那邊飄過來,似乎前廳在設什麼宴,很是熱鬧。
"對呀,今兒是爹爹的壽辰,好多人來道賀!"
"什麼?今天是莊主的生日?"南宮雪輕微嗔,"怎麼你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來不及備禮。"
"哪要備什麼禮呀!"聞人傑笑道,"我爹爹說,能見到你大哥……還有你,就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好賀禮了。走走走,咱們看大戲去!我還叫管家特地留了好位子,點了一出你們女孩家最愛看的'牡丹亭'。"
"怎麼……點這個?今天那麼多人……"南宮雪輕微微臉紅,就算再無知,也知道這是出什麼戲。
"沒事,"聞人傑神秘萬分的說:"等人散了以後,我叫他們悄悄為你唱。要不要請南宮大哥一起來聽?"
"嗄?"他知道她跟大哥之間……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聞人傑拍拍她的肩,"本少爺早就看出來了!爹爹還囑咐我少來煩你,免得南宮大哥生氣。"
"呃?"怎麼連聞人莊主也知曉了?本以為這點情愫神不知、鬼不覺,沒料到這些只相處短短數日的人都能察覺。是旁觀者目光敏銳,還是自己的感情太外露?那大哥他……他是怎麼想的?
"雪輕兒,咱們快走吧,現在去還能趕得上'大鬧天宮'。"聞人傑看著南宮雪輕雙頰浮現出的艷紅,心中暗暗大叫吃虧。唉,若不是因為爹爹三申五令,要他別打雪輕兒的主意,他一定馬上央人去天璿宮說媒。
他稍不留神,手裡一鬆,被他掐著脖子的鸚鵡便飛了起來,朝他又是狠狠的一啄,然後,生氣的往院牆上飛去。
"小鵡!"南宮雪輕從沉思中驚醒,大喚鸚鵡的名字。
小鵡毫不聽從主人的號令,只顧展開它花花綠綠的翅子,拖著它肥胖的身體,吃力的飛呀飛。哼,先前它被得罪了,慘遭虐待,現在哪有那麼容易就變乖?
"這只笨鳥,要飛到哪裡去?"聞人傑在後面氣喘吁吁的追趕,"前廳在擺宴席,它可不要搗蛋才好!"
可惜他的擔心終於應驗了。沒頭沒腦的小鵡果然衝進了前面的花園,先是落在一個小旦頭上,惹得戲台上原來優美的唱腔忽然化為一聲尖叫,再是一腳踩進某位王孫公子的酒杯裡,讓談笑風生的臉頓時變得黯如土灰。
愈戰愈勇的小鵡興致大發,東落落、西跳跳,南啄啄、北咬咬,一瞬間,整個花園,不論達官顯貴還是僕役傭婦,一律做出同一動作──仰頭觀看!所有嘈雜的言語彙成一句話,"捉住它!捉住它!"
就在武林高手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時候,天閃過一道白色的電光,霎時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那白色的光向頑皮的小鵡襲去,本在天空中亂竄的鳥兒被一擊而中,落了下來。白色的光也隨之變幻成飄逸的白雲,翩然著地。
眾人細看,原來那並非什麼電光,而是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而搗蛋的鸚鵡正被他擒在手上。
喧嘩之聲頓起,眾人驚歎男子那絕世優美的輕功,僵立著的南宮雪輕,卻為那男子的臉震驚。
聶逸揚!怎麼會在此時此地遇見他?
聶逸揚捧著小鵡,移到她的面前,一貫清朗潔淨的笑浮現於臉上,他戲謔的笑說:"小叮鐺,我們兩個又見面了。"
"你混進柳暗山莊想幹什麼?"南宮雪輕撫撫受驚的小鵡,斜眼瞪他。
哼,居然在大廳廣眾之下叫她小叮鐺,真是丟臉!
"冤枉呀,小叮鐺,"聶逸揚雙手一攤,"此乃我大姨媽家,今天又是大姨父壽辰,作為外甥,難道不該來拜訪?"
"小傑哥,這人真是你家的親戚?"南宮雪輕轉視身邊的聞人傑。這傢伙當她是三歲小孩!世界竟有這麼巧的事?騙鬼都不信!
"呃……讓我想想,"聞人傑搔搔腦袋,"好像是,又不太記得。"
"什麼好像不好像的,"南宮雪輕火大,"你家的親戚,會不記得?"
"因為家裡親戚實在太多了,"聞人傑辯解,"再加上遠房的和認的,乾表哥、表弟一大堆,我怎麼會記得那麼清楚?這位嘛,嗯,也許是真的喔。因為沒有帖子,可無法進得了我們柳暗山莊。"
他從小牢記爹爹教訓,不可輕易得罪陌生人,既然這陌生人又自稱是他表哥,哪有不認的道理?
"那就算你是真的吧。"南宮雪輕抱回小鵡,扭頭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