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扯!」
端木淨塵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支扇子來敲了弟弟腦袋瓜子一記,手才剛收回來就被搶走了。
「端木大哥,怎麼這麼晚,都快巳時了耶!」
自他們相約一起到京城各處去閒逛的第一天,端木淨塵帶她去看了場吞火、吞劍的表演,因為緊張,她不自覺地抓緊了端木淨塵的手臂,之後又「忘了」放開他開始,不知不覺地,九兒養成了一見面便挽住他手臂的習慣,相對的,端木淨塵也似乎養成了被九兒挽住手臂的習慣。
「剛剛有屬下來向我報告一些事,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這樣啊……咦?」九兒奇怪地左探頭,右探腦。「龍公子呢?」
不甘心被冷落,端木竫雲馬上插進一句。
「龍月昨晚宿在麗香院沒回來。」
「耶?為什麼?麗香院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特別?」端木竫雲雙眉一掀,搓著手嘿嘿一笑,臉上的表情簡直是十足十的龜奴——龜孫奴才,猥褻到不行,「當然特別,而且特別得很,否則龍月那小子怎會不想回來了呢!」
「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看!」
「好啊!我也帶你……」去特別一下。
叩!
又被敲了一記,端木竫雲哎喲一聲被自己的牙齒咬到舌頭,眼角直泛淚光。
「都是女人的地方有什麼好玩的,還是去逛逛北城外的胡市吧!」端木淨塵若無其事地把話題目標轉開,並領前走去。
「胡市?」
「北地來的胡人開的市,一年就只得這十天喔!」
「咦?只有十天?那我們還不快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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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貂、北豬、人參、松實、蜜蠟等,這是北方特有的產物,也只有在胡市裡才有得大量交易,由得你精挑細選。
不過對九兒而言,那些胡人也挺有看頭的,蒙古人、契丹人、突厥族、黨項族,不同於中原人的瘦削斯文,個個高大魁梧,滿臉落腮鬍,還有藍眼睛、紅頭髮,真是有趣到極點。
「九兒,過午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好好好,你們先去,我馬上就來。」
依據過去的經驗,這種回答必須再經過翻譯才是正確答案。
正解應該是:好好好,你們先去,我打死也不去!
懶得再浪費唇舌,端木淨塵逕自往酒館行去,很「不巧」的,九兒就掛在他手臂上,捨不得放開,又拚不過他的力氣,只好像只賴皮狗一樣被拖著定,端木竫雲看得竊笑不已。
酒館內,在等待上菜時,嘴巴一時半刻也閒不得的端木竫雲就問了。
「九姑娘,我看你逛街時真是跟人家不一樣,人家是閒逛,逛一條街下來半個時辰還嫌太多,你是拚老命逛,逛一條街得花上三天又三夜;人家是走馬看花蜻蜒點水,你是非得每一樣東西都看到頭昏眼花不可,就差沒吞下肚裡去了,又不買,幹嘛這麼頂真呢?」
九兒不滿地嘟著嘴,兩眼還瞠怪地斜斜瞅住端木淨塵,怨他不由著她繼續逛。
「人家跟你們不一樣嘛!人家這輩子大概就這麼一次機會好好逛逛外頭的風光景色耶!」
「幹嘛?你要出家當尼姑了嗎?」
「才不是咧!」九兒嬌嗔地更撅高了紅唇。「等姊姊進宮以後,我就得拿牌子回去幫娘移墳入祠堂,之後爹大概也不會再讓我回宗府裡去了,因此,我得找個大戶人家去作婢女,否則就沒地方安身了。你們也是知道的啊!作婢女是不作興到處亂跑的,所以說,我不把握住這個機會的話,就得等下輩子了。」
「原來如此。不過……」端木竫雲挪出一顆眼屎偷覷向大哥。「你就沒想過要嫁人嗎?」
九兒聳聳肩。「沒想過,就算想過又如何?我不像姊姊那麼漂亮,也不是很聰明,又沒有嫁妝,誰個願意娶我?」
嘴角突然冒出兩條狡猾的笑紋,端木竫雲就像只腦門上貼著正字標記的小狐狸。「那如果我大哥願……哎喲!」他苦著臉拚命揉搓後腦勺。「幹嘛呀!大哥,又敲我!今天我腦袋上的蚊子特別多是不是?」
「不是,是蒼蠅。」端木淨塵拿扇子指指他後面。「菜來了。」
「菜來了就菜來了,幹嘛敲我嘛!」端木竫雲嘟囔著偏開身子讓店小二佈置酒菜。「我說大哥,你從來不用扇子的說,怎麼突然舞起扇子來了?」
端木淨塵淺笑未語,九兒急忙舉手自首。
「我!我送的!我送端木大哥的!」說著,還搶來扇子打開獻寶。「你瞧,你瞧!」
「瞧什麼,有寶麼?」端木竫雲忙定睛看去,但見扇面上題著一首詩。
甲高庭院楊花轉,閒淡春風,昨夜匆匆,顰入遙山翠黛中。
金盆水冷菱花淨,滿面殘紅,欲洗猶慵,弦上啼烏此夜同。
翻過面來,又是另一首詩。
關山夢魂長,魚雁音塵少;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
歸夢碧紗窗,說與人人道;真個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這是……咦?」端木竫雲很快就看出其中的玄妙之處。「金盆水冷菱花淨,淨;魚雁音塵少,塵……」抬眼,「喲,大哥,這兩首詩裡恰好各嵌進你的名字之一耶!」轉首。「九姑娘,你還真有心喔!肯定找了很久吧?」
「也沒有啦!」九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實我不識字的,不過,端木大哥畫姊姊的畫像裡有落款,所以我就認得端木大哥的名字了,那我逛到扇鋪裡時剛好就瞧見了,我覺得好巧,所以就趕緊買下來羅!」
「而大哥就趕緊收下來用羅!」端木竫雲戲謔地眨巴著兩眼。
「話真多。」端木淨塵收回扇子揣入懷裡,再掰下雞腿放進九兒碗內。「快吃吧,兩位!」
「不公平,大哥!」眼看那只肥嫩嫩的雞腿直接飛進了對麵碗裡,端木竫雲忍不住拿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抗議。「為什麼她有,我沒有?我是你的親弟弟耶!」
一聲不吭,端木淨塵默默回應了「親弟弟」的抗議。
端木竫雲瞪著碗中的雞屁股,拭了拭眼角,「好偏心!」委屈地咬下一半油膩膩的雞屁股,再吸了吸鼻子。「也許我根本不是大哥的親弟弟,大概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來的……」
「耶?真的嗎?」九兒又信了。
「八成是!」端木竫雲正經八百地點點頭。
「好可憐喔!」九兒同情地拍拍他的手。「不過,幸好你運氣還不錯,碰上端木大哥的爹娘撿你回去,他們一定很疼你,對不對?」
「他們是很疼我,可是……」端木竫雲朝大哥投去哀怨的一眼。「大哥不喜歡我,因為他嫌我是從垃圾堆裡……」
「不對,是糞坑,」執起酒壺,端木淨塵漫不經心地作更正聲明。「是從糞坑裡撿回來的。」
九兒抽了口氣。「天哪!」
端木竫雲也呆住了。「糞……糞坑?太慘了吧?」
端木淨塵悠悠然地為自己斟了杯酒。「當時你還差點被屎尿淹死了呢!」
九兒張口結舌,端木竫雲目瞪口呆。
「記得爹娘抱你回家之後,你身上的臭味直到三年之後才消失……」
九兒噁心地嘔了一聲,端木竫雲困難地嚥了口唾沫。
「……最糟糕的是,每次餵你喝羊奶,不抱你到茅房旁邊你就喝不下……」
「夠了!」端木竫雲舉雙手投降。「我還是爹娘親生的就好了。」
「咦?」九兒愕然。
端木淨塵斜睨向弟弟,兩眼中輕揚起揶揄的神采。「你確定?」
端木竫雲歎氣。「確定。」早知道鬥不過金字招牌的老狐狸了!
「不後悔?」
更深的歎息。「不後侮。」
端木淨塵逸出笑聲,頷首。「那好,記住,下次又想說你是撿來的時候,直接說是從糞坑裡撈起來的就行了。」
九兒聽得滿頭霧水。「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說我是笨蛋!」端木竫雲喃喃道,把剩下的雞屁股塞進嘴裡。
九兒看看神情沮喪的端木弟弟,又看看唇露淺笑,眼神溫和的端木哥哥,然後疑惑地湊向端木竫雲耳傍低語。
「喂!三公子,端木大哥人很好啊!為什麼你和二公子好像都很怕他?」
「好?」端木竫雲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不敢光明正大地給大哥好「看」,只敢偷偷摸摸瞪他一眼,還不敢太用力。「好個屁!」
九兒眨了眨眼,聲音更低了。「難不成端木大哥平常好好說話,可是一旦發起火來就很可怕?譬如會罵得人狗血淋頭,或者把人揍成一團肉泥之類的?」
「才怪!」端木竫雲白眼一翻。「大哥才不會做那種傻事呢!他生平從不發火,也不罵人,更不可能揍我們。」
「那你們為什麼那麼怕他?」
端木竫雲恨恨地自己扒下另一支雞腿。「因為他雖然不會罵人,也不會揍人,卻會把我們扒光光丟進城裡來亮相展覽。」
九兒呆的一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