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端木勁風有多麼厭惡七兒的苦苦糾纏,無論走到哪裡,七兒都如影隨形地緊跟住他,就連上個茅房,她都要蹲在茅房前守候,害他上個大號都不安心,這樣多來幾次,搞不好他就會開始便秘了。
沒有誰忍受得了這種待遇而不抗議的。
然而,令人納悶的是,端木勁風竟然沒有再向大哥發出任何怨言,始終黑著臉默默地承受下這樁酷刑,看得伺候他的婢女們心疼得不得了。
只有端木淨塵與端木竫雲看出在那副百般不耐煩的表相下,端木勁風投注在七兒身上的眼神,由僧厭到溫柔,改變有多麼巨大,他的嘟囔咒罵裡又隱藏著多少關懷與憐惜。
噙著揶揄的笑端坐在欄杆上,兩條腿晃呀晃的,端木竫雲有趣地覦進聽風軒裡,他那俊美絕倫的二哥雖然不高興地板著臉,兩手卻仍耐心地剝著葡萄皮,剔去葡萄子,塞入等待中的小嘴裡,見到純真無邪的笑容在那張絕美容顏上歡喜地蕩漾開來,他的唇角也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大哥,這就是你之所以明明知道那種努力是徒勞無功,卻仍答應讓九姑娘留下來試試看的原因嗎?如此才有機會把二哥和七姑娘湊在一起,沒錯吧?可是你又怎麼知道二哥一定會喜歡七姑娘呢?」
端木淨塵但笑不語,眼底卻浮現滿意的神采。
「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你不說答案就算了,橫豎有得讓我嘲笑二哥就行。不過……」端木竫雲喃喃咕噥,伸長脖子望向大哥後面,九兒與龍月邊聊邊走過來。「請問你們來做什麼?九姑娘不是該出門去了,而龍月不是應該正在和你的冷日劍法奮鬥嗎?」
慵懶的笑,慵懶的姿態,端木淨塵曲肘靠著欄杆。
「我想來問問你,你知道東園裡的婢女在說什麼閒話嗎?」
「哦,那個喔!也沒什麼嘛,她們嫉妒啊!瞧瞧……」端木竫雲指指聽風軒裡的甜蜜二人組。「以往都是那些丫頭們在伺候二哥,現在不但要改去伺候七姑娘,還得眼睜睜看著她們傾慕的二少爺親自照顧七姑娘,這可是雙重酷刑耶!她們都快嘔死了。」
「難不成……」九兒一走近,上貼到端木淨塵身邊去。「她們都喜歡二公子那種凶巴巴的男人?」京城裡的女人好奇怪喔!
「凶巴巴不要緊,夠好看就行了!」女人哪,就是見不得漂亮的男人,可是……嗚嗚,他也不錯看呀!為什麼沒有女人盯上他不放?
「好看?」九兒更疑惑了。「二公子會有我姊姊好看嗎?」
端木竫雲呆了一呆。「那……那不同啊!二哥是男人,你姊姊是女人嘛!」
「都是人,有什麼不同?」
廢話,當然不同,一個是干,一個是坤;一個是陽,一個是陰;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更簡單的說,就是一個不會生小孩,一個會生小孩;一個是「劍」,一個是「鞘」;一個下面多兩顆「鵝蛋」,一個上面多兩粒「肉圓」。
不過,這也難怪啦!難怪女人一見二哥就暈頭轉向,手腳發軟,九兒卻全然不當一回事,因為她早就看慣了七兒的美,若只論五官的話,的確是七兒更勝半籌。
話又說回來,也因為他們早已習慣二哥的「美貌」,所以才不會一見到七兒就昏天黑地,眼發直又流口水。
說來說去,容貌的美醜也只不過是表相而已,何必太在意。
「哪,我這麼說吧!你總不能真的讓二哥去作皇后吧?」
原本閒閒在一旁聽故事的龍月猝然抽了口氣,驚嚇地瞪過眼來。
「為什麼不可以?」九兒傻傻地反問。「焦嬸兒說,人家先朝皇帝們都好男色,幾乎沒有一個缺少男寵的呀!」
龍月拚命搖頭,滿頭冷汗涔涔四處飛濺。
白眼一翻,「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小姐,那是皇帝私底下寵愛的宦官耶!」端木竫雲哭笑不得地直歎氣。「照你這麼說,二哥可以作皇后,那我也可以佔個嬪位來坐坐,大哥可以晉陞貴妃……」
大小老婆剛排好位置,撲通一聲,龍月已然驚恐地跌坐到地上去,九兒比他好不了多少,她慌張失措地緊緊抱住端木淨塵的手臂,彷彿在護衛屬於她的東西不被搶走。
「不……不是吧?端木大哥,你……你也想進宮作皇帝的嬪妃嗎?」
「別聽他胡扯,這小子就愛胡說八道。」端木淨塵唇畔上的微笑仍是那般和煦,語氣亦是慢條斯理,那雙灼灼的黑眸卻微微瞇了起來。
「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他的年歲也差不多了,我是該替他找個『婆家』,既然他有這意願,便把他送進宮裡去也無妨,省得我還得替他準備『嫁妝』。至於我,可沒那興趣去和一堆女人搶男人,這種滋味讓他一個人去品嚐就夠了。」
一聽,龍月兩眼翻白、呼吸抽筋,只差沒口吐白沫當場昏厭倒地,相反的,九兒則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三公子想去作皇帝的嬪妃呀!」
此時,原該大驚失色的端木竫雲卻一反常態,雙眸只呆呆地注定九兒抱住大哥的藕臂,親暱得不該是大哥允許的範圍,大哥卻好似一無所覺。
「啊!大、大哥,那、那個……那個……」大哥老了嗎?反應怎生遲鈍了!
「嗯?」端木淨塵慵懶地應了一聲。「準備要『嫁』了嗎,三弟?」
「不是這個啦!我是說那、那個……」端木竫雲拚命指著某處「男女授受不親」的地方,還拚命使眼色。「那個啦!」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要提醒大哥,免得待會兒大哥遷怒到無辜的小綿羊身上來,譬如把早膳吃的稀粥醬瓜全都吐到他身上來之類的。
「唔?那個?哪個?」循著他指示的方向,端木淨塵悠悠地瞟一眼。「哦!這個,如何?」
「如何?」端木竫雲尖叫。「還問我如何?你不是不喜歡女人碰你嗎?你不是說讓女人碰到就好像讓毒蛇碰到一樣噁心嗎?娘還說,打小開始,她只不過想抱抱你,你就說好噁心,打死都不給她抱,她偷親你一下,你就當場吐給她看,害她好傷心好傷心,直怨歎白養了你這個不肖兒!」唉,為什麼光是怨歎,不乾脆掐死不肖兒呢?
「不喜歡女人碰?」九兒訝異地瞧一眼端木淨塵,再看回端木竫雲。「不會啊!我常常碰端木大哥,端木大哥也沒有說什麼呀!啊,我知道了,因為我們是朋友,對不對,端木大哥?」
端木淨塵不置是否地淡然一哂,抿唇不語。
朋友?
這跟是不是朋友有什麼關係?女人就是女人呀!
端木竫雲與聞聲而出的端木勁風相顧一眼,不約而同地將詭譎的目光投注在端木淨塵身上。
難不成是……
「那種」朋友?
呵呵呵,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哦∼哦∼哦∼∼」端木竫雲拉長了鼻音,兩眼曖昧地擠過來擠過去,好像打算把兩顆眼珠子統統擠到同一個眼眶裡去。「原來是『朋友』啊∼∼」
眉梢子輕輕一揚,清俊的臉倏現溫和到不行的笑,「嗯!好,就這麼決定了,今年便讓你入宮去伺候皇帝老太爺,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你起碼能撈上個妃子作作。」端木淨塵呢呢喃喃地自言自語。
烈日艷陽下,龍月瞬間凍結成一條冰柱。
端木竫雲卻猶如七月裡的鴨子:不知死活。
「那正好,我可以保護七姑娘不被其他嬪妃欺負。」
「可是我還找不到門路讓姊姊進宮去耶!」九兒苦惱地咕噥。
冰塊碎裂聲,龍月驚喘地猛然轉過眼來錯愕地看看九兒,再不敢置信地瞪向七兒。
「沒問題,沒問題,」端木竫雲笑嘻嘻地安撫她。「我先進宮裡去施展狐媚大法,待得了皇帝老太爺的寵愛之後,再請他接你姊姊進宮去,我敢保證她也能過過妃子的癮。」
龍月的下巴掉到地上去了。
「真的嗎?」九兒驚喜交集地放開端木淨塵,改抓住端木竫雲的手臂。「三公子真願意幫這個忙嗎?」她居然信了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胡言亂語!
「放心,放心,」端木竫雲有意無意地瞟向二哥。「我一定會幫七姑娘找到個可靠的長期飯票。」包吃包住還包寵。
「太好了,」九兒眉開眼笑地咧著欣喜的小嘴兒。「那我就不必再急著找門路送姊姊進宮了,真的好難耶!」
龍月臉色青白,無語問蒼天。
「長期飯票麼?」端木淨塵亦有意無意地瞄了二弟一眼。「想當七姑娘的長期飯票可不容易喲,得認清楚七姑娘將永遠是那般童椎純真,這是她的缺點,可也是她的優點,尚要忍受得了她的無知,忍受得了他人的歧視眼光、他人的閒言閒語,若是沒有這種決心,是沒有辦法擔負起守護她一生的責任的。」
聞言,端木勁風若有所悟地睇視身旁呵呵傻笑的人兒,那個萬年常粘在他身邊的癡兒,純真美麗又憨傻,總是那麼直接地表達出她的心思,不耍手段,也不玩計謀,更不會信口開河,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都坦白在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