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夫人瞠目望著愛子也命喪黃泉,牙齒立即毫不猶豫地往舌根嚼去。
大鬍子解決了小鬼,轉過頭,卻是見到原本的美人兒此時怒睜大眼,憤恨銳利地瞪視著他,舌頭大半垂於唇邊,殷紅的鮮血染滿了下巴與衣襟。
她的眼像一面鏡子,映出了大鬍子的反影,令他寒毛直豎。他啐了一口,撥開了風夫人的屍體,直直地踏過去。
「呸!沒玩到就死了。走了,回去向史大人交差了。」他將方纔的陰涼感拋於身後,大步跨出,繼續他的匪徒生涯。
一群人在夜幕中消失,一切歸於平靜。
明亮月光照著陰風陣陣的風府,屍橫遍野,鮮血成了種淒艷。
隱隱約約中,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蠕動著,一步一步地向門口爬行。
天真無謂的純潔全然自他眼底消失,只有燃燒熊熊的憤恨之火。
要活著,為爹娘報仇,為風府每一個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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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緊緊地握住腰間的傳家玉珮,借此吸收其中的力量,支撐著他的生命。
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活著嗎?報仇嗎?
風瀟然猛然驚醒,一身汗涔涔,晚秋的冷風帶起他心底的涼意。
他走到窗旁,窗子沒關,一陣陣冷颼颼的風刮了進來,皎白的月色灑在他的面上,映出他閃著寒意的眸子。他一手抓著窗沿,手指幾乎陷入木頭紋理之中。
是的,他是活下來了,滿懷著仇恨活了下來。
那晚,他負傷艱難地爬到了門口,正巧遇上了江湖上雲遊四海的神秘人物怪奇道人,他救了他一命,收了他做為徒弟,將一身的絕世武功全都傳授給他,畢生的絕學都賦予了他。
從那之後,每一晚,他都是從惡夢中驚醒,醒來之後,就是瘋狂地練武。他要讓自己成為最為強盛的,為了爹娘,為了風府每一條冤魂復仇。
他的生命是延續下去了,但是極度的仇恨也延續下來。
他永遠也忘不了,忘不了那一晚。
風瀟然捏起拳頭,恨恨地咬著牙。
怪奇道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物,他雖然身邊帶著他,卻從來沒有過問他的背景,也沒有教過他什麼人生大道理,任由他活在恨意之中。或者是他已然看出,若失去了仇恨的支持,他恐怕無法讓自己更堅強吧!
風忽然強了起來,刮得窗子發出些微的聲響,打斷了風瀟然沉寂的思緒。他抬頭瞧瞧月色,知道時間差不多,他該去完事了。
若有似無,他的唇角勾勒起一道漠然的笑意。
自從怪奇道人死後,他就是以這樣的生活方式過日子,他收錢為人消災,殺的是為富不仁、作奸犯科的富商矩賈。他知道風府之所以遇難,定是宦海之中的齷齪勾結,只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葬送他人性命,所以他對於一些達官貴族總懷著偏見,他要讓當初買通殺他們風府的人知道,他這個「冷面閻王」有一天將會取了他們的性命,他要讓那個人睡也不安穩。
冷面閻王是江湖上黑白兩道對他的敬畏之稱。
沒有人能夠活著見到他的臉,只能見到他唇畔的冷笑,是陰蟄的笑,令人毛骨驚然。他過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為的只是復仇。
鹽水幫的所有人,以及當初買通的那個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會拿他們的人頭去祭九泉之下的亡魂。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他一怔,真該出發了。
這一次生意的買主是一對老實的老夫婦,唯一的閨女竟讓本地首富林大海污辱,那閨女憤而自殺,老夫婦一狀告到縣衙,誰知官商之間早有曖昧,縣大爺非但沒判林大海罪,反而說老夫婦誣告,賞了他們幾十大板。老夫婦一時氣不過,取了自己的所有老本,透過許多關係找上了他,希望他可以代他們出一口氣。
風渾然取過桌上的笠帽,壓低帽簷,毫不猶稼地從窗子一躍而下。這是他最後一樁生意了,然後,他就該去大別山……血債血償!
他下意識地往腰間別玉珮處一探,眼神一凝。
那塊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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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持續地吹拂著,刮得人心也冰冷起來,四肢百骸都凍著。
「什麼天氣嘛!不是才過了中秋而已,怎麼一下子就冷了起來,看來今年的冬天可不好過咯!我得要買些過冬的衣裳了,不然真會成為路邊的凍死骨呢!」水凌一邊抱怨著,一邊懷抱著雙臂,不停呼氣搓手,想讓自己可以暖和些。
他來回地踱著步,讓身子活動,多一些溫暖。
「真是的,早知道下午就不躲起來睡了,現在可好,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又已經不能出城去找地方窩身,在這兒非得冷死。唉!可憐哪!」他自言自語著,一面沿著身邊的牆壁走著,期盼著可以早些天亮。
身旁的圍牆之內,看得出是大戶人家的屋宅,牆外豪華的燈籠將街上映照光亮,水凌不停地將手伸向頭頂上的燈籠,讓裡頭的熱氣傳送到手心。他歎息著,想想自己,曾幾何時竟成了這副狼狽模樣,可憐兮兮地像極了路邊的小乞兒。
叼著氣,隱約感覺到圍牆之中似乎起了些許騷動,這讓敏感的他立即豎起了耳朵,想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一聽,卻讓他大吃一驚。
「不好啦!老爺……老爺他……被人刺殺了!」
「啊呀!有刺客,還不快追,快追呀!」
「他逃了,來人呀!趕緊將他給抓回來,還不快點兒!」
一句句的驚叫吼嚷讓水凌蹩起眉頭,直覺應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以免牽連到自己。誰知心裡才扛定主意,身邊赫然出現一個人,衣袂飄飄地從圍牆上跳下。
他定眼一瞧,一身的黑衣打扮、掩面的帽簷,可不就是前些日子遇上的那個讓人通緝的江洋大盜風瀟然。
風瀟然並不急著逃跑,只是從容地望著一群護衛從林府大宅衝出,他冷淡地將唇角一揚,才轉身輕鬆地奔馳著。
那一群護衛見了水凌與風瀟然站在一塊兒,就打定他們倆是同一夥的。「瞧!那名刺客還有同夥呢!一塊拿下送官去!」
這話讓水凌慌張了起來,他直擺手。
「嘿嘿!你們可別亂來,我不是跟他同一夥的,我只不過剛巧路過而已呀!你們別……」
眼見一群人向他衝來,根本沒有聽他解釋,水凌一急,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轉身就跑,還一面向前方不遠處的風瀟然嚷嚷。
「喂!前頭的刺客大哥,你可害慘我了,為啥我得替你背這啥勞子黑鍋呀!如果你還有點兒良心,就不應該拋下我一個人逍遙去,嘿!刺客大哥……」他的輕功一向不好,眼見自己就要落到身後那一群人手上了,他更是大急。「前頭的可惡傢伙呀!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已經快成了你的代罪羔羊啦!你還不快回來救救我,否則我做鬼也饒不了……」怒話還一半吞在喉嚨裡頭,他的衣領已經教人給拎了起來,他一回頭,身邊正是剛剛被他怒罵的風瀟然。
風瀟然的步子輕鬆自在,呼吸沒有一丁點紊亂,正巧與身後一干人保持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看起來不像逃命,反倒像是帶路。
暫時獲得救贖的水凌,倒也發揮了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本性,他立刻對風瀟然陪起了笑臉。
「大俠,多謝你仗義相助,小弟沒齒難忘、銘感五內、萬分感激,必會泉湧以報的。」他全然忘記方才叫人「可惡傢伙」,現下又成「仗義的大俠」了。
「你再多嘴!」風瀟然不耐地出聲,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轉身救了這個囉嗦不已的小伙子,早知就該放他自生自滅。
水凌識相地掩住嘴巴,看來這個風瀟然並不怎麼好相處。
不一會兒,縣衙出現在他們眼前,風瀟然轉頭對著身後追趕的人們邪魅一笑,然後躍上了縣衙的圍牆,輕而易舉地講入其中。他一隻手仍抓著水凌的衣領,另一手將手上一直緊抓不放的東西往前一拋,那東西滾了兩圈之後,便靜止不動。
順著月光,只見那東西睜著森森的暴突眼,充滿了血淋淋的氣息,是個人頭。
水凌大駭,不可置信地轉向身旁的風瀟然,顫抖的手指著那顆人頭。
「這人……是你殺的?」待會兒該不會也殺了他滅口吧!
風瀟然並不回答,他聽著縣衙外頭的人群喧囂,只是又拖起了水凌的領子,往另一面牆又一躍過去,以風似的速度望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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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達成了目的,風瀟然此刻並不拖延,他輕快地帶著水凌出城。周圍景物逐漸荒涼,遠遠地,可以見到一戶簡樸人家正亮著燈,彷彿正等待著什麼似的。
水凌看著四周的景致,想起了方纔那顆教人作惡的頭顱,心裡犯著嘀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多吉少?不過看這風瀟然倒也不像是什麼萬惡不赦的惡徒賊子,不久前才對他仗義相助,應該不會對他不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