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知道她已然離開了裴莊。
附近山路險惡,常有山賊出沒,一想到陸凝香一名纖弱女子如今正在這荒蕪的自然裡,裴劍晨心底就湧起無限擔憂。奔出了裴莊,憤怒、擔心、著急、思念……種種複雜的心緒混合在一起,使他忍不住狂聲大喊。
"陸凝香,你在哪裡?回來!給我回來!"
聲音在山麓之間迴盪,回音未停,他又再一次地嘶吼著,直到將他全身的力量釋放出來。
裴劍晨漫無目的、毫無方向地奔馳著,一心一意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找到她,找到陸凝香。每當樹林一有動靜,一有聲響,總是令他的心一凜,以為就是她。然而一次次的期盼,換來一次次的失望。直到日光已然西下,從白日到黃昏又到了夜晚,仍是只有他一人,他仍在尋尋覓巨著。
香兒,回來……香兒,回來……
裴劍晨只是一直走著,心頭執著地想著,多希望下一刻就可以聽到陸凝香婉約繚繞的歌聲,看到她清目澄淨的瞳眸。
一直到了姜老爹尋到了他,告訴他念挽在家裡頭傷心地哭泣,吵著要爹爹和香姨,他只有折向來時路,返回裴莊,但腦海裡卻是一心一意地想著那個令他心痛的絕色女子。
然後一連幾日,只要裴劍晨一睜開眼,就恍若無頭蒼蠅一般的衝出裴莊,希冀可以有找到陸凝香的線索,直到夜半三更才疲然返回。
他的痛楚,比起挽兒死去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死別,是天意;生離,卻是人為。
若是有心避開他,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那名充滿著冷然氣息的女子。想到此,裴劍晨更是不甘。
月明星稀,他拖著疲累的步伐回到裴莊,走進了自己的書房內。鳥啼的聲音淒淒涼涼的,襯得他的心境酸酸楚楚的。
裴劍晨看著角落的桌子擺著兩把琴,一把放在桌面,上頭有一塊布蓋著,另一把尚未開封,立在桌畔。
恍惚間,他看到了陸凝香,看到她翦然的雙瞳迅速地凝聚淚光,幻化成一連串的珍珠悄悄落下,耳畔是她飄忽幽然的琴聲,正訴說衷情。他的手輕輕地撫上了琴弦……
"怎麼還沒睡呢?"
悠悠的嗓音響起,令他一震。
他迅速回頭,期待的心情大幅落空,眼前人兒並不是陸凝香,而是挽兒。
"我還睡不著,你怎麼不去休息呢?"難掩眼中強烈的失望,他只有擠出一抹苦笑加以掩飾。
挽兒幽然地揚起嘴角。
"何必強顏歡笑呢?我們都心知肚明的,不是嗎?"
聞言,他淡淡地一撇嘴,微微地聳了聳肩。
"慧黠如你,一語道破心事。"
挽兒蓮步輕移至琴旁邊,纖弱無骨的柔莢撫摸著琴弦,輕輕地喟著。
"琴弦已斷,是否代表著另一含意呢?"她低歎,抬頭。"你很愛她嗎?"
"愛?"裴劍晨的眼浮現著歉然,考慮著是否對挽兒說明,不知是否對她造成傷害。
有些事情縱然是人盡皆知,但仍是渴望由當事人確實說出才能證實。他深深地看了挽兒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或許該是到面對的時候了。
"是的,我愛陸凝香,自從你離開了我們父子倆之後,她是第一個敲動我的心的女子。我確實是愛上她了,無可救藥,徹徹底底。"他別開挽兒的眼,愧疚地說:"我違背了諾言,你可以責怪我,但請不要怪香兒。我知道她是為了不讓我為難才走的,我知道我該就此遺忘了她,但是挽兒,我真的是做不到呀!"
"很好,你挺誠實的。"挽兒帶著一抹苦澀的微笑。"多情總被無情傷。可憐天下有情人。"她的目光飄向了遠方,焦距逐漸模糊。"見你如斯,我已不忍如此了。"
她歎了口氣息,伸手從清麗面容緩緩撕下一層薄膜。
裴劍晨的眼倏地睜大,直到另一張女子的容顏呈現在他面前,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是……"
第八章
氣派豪華的大廳上,瀰漫著冰冷無情的氣息。
陸凝香面容上是一貫的淡漠神情,雙眸盈盈亮亮地端視著眼前的男人,許久,才悠悠開口打破了窒人的寧靜。
"為什麼?"
男人的眼泛著極度的冷漠,帶著一絲莫名的憎恨情緒,他微微勾起嘴角,揚起不屑的冷笑,使得他左頰上一道淺褐色的疤痕更加猙獰。
"因為裴劍晨。"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道。
就在陸凝香離開裴莊後幾日,來到了山下的一座小村落時,本是打算暫時落腳數天,卻莫名其妙地被人擄來。她原以為是官府或林府中的人發現了她,要帶她去投案,但是擄走她的人卻是帶她來到附近的一座山莊。當她見到"允劍山莊"四字時,便早有了心理準備,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誰了。
裴劍晨的大哥,裴劍允,也就是與挽兒曾有婚約的男人。
"若是因為裴劍晨,你擄我來又有何用?"陸凝香不解,為何裴劍允要將已離開裴莊的她帶走,對裴劍晨而言,她早成為一名微不足道的過客。
"我要讓他後悔,讓他痛不欲生,讓他嘗一嘗心愛的人離開的滋味。"裴劍允陰驚的神情裡有滿滿的恨意,但他眼底深處卻有抹極深的落寞與惆悵。
陸凝香輕鎖起眉頭。"你怎知道他愛我呢?"
他冷笑地瞥了她一眼。
"你不會認為我會讓背叛我的人就如此雙宿雙飛吧?他們離開這些年,一舉一動仍在我的監視範圍中,我自然明白你們的事。"
聽了他的回答,引來她一陣輕喟。
提到裴劍晨,又徒惹心傷,想到了他,只覺心頭一陣酸疼。
才懂相思,便害相思呵!
她輕輕地搖頭,讓自己不再想。她讓自己的思緒回到談話中。
"既然有監視,為何不當初就將挽兒帶回?"
她的話顯然碰觸到他的傷口,使他的臉色迅速地死白,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開口:
"留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身邊,讓自己深愛的人恨著自己,還不如就成全了吧!起碼還看得到她真心的幸福。"
看來,對挽兒,他是掏了心了。
"但我無法原諒裴劍晨,明明瞭解我對挽兒的用情,卻全然沒有顧全手足之情,徹底地背叛了我。我心有不甘,發誓絕對要讓他嘗到如此錐心的感受。"
"挽兒死去之時,不就讓他嘗過了此種痛楚?"
"不一樣!"他幾乎暴怒出聲,眼眶泛起了血絲。"挽兒死去還抱著對他的愛意終了,生命的了結是天意,不是背叛!"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道:"所以我在等待時機,等待可以讓他痛苦的時機。"
"將我軟禁就是對他的報復?"她眨了下美目,眸中透露出些許的疑惑。
"你認為我會如此善待他嗎?"
裴劍允望向她絕美清麗的容顏,勾起一抹極冷漠的笑容,夾雜著陰謀。他挑起一道眉,陰陰地笑著。
"他搶走我的妻子,搶走我的至愛,全然不顧手足之情地背叛我,現在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他打量著陸凝香全身上下,又道:"如果他心愛的女人成為別人的女人,不知道他心底的感受是什麼?尤其是成為他親大哥的女人!"
他的話令她皺起光潔的額頭,看著他認真的眼睛、她明白等一會兒會發生什麼事。她向後退到牆壁,才鎮定自己略微焦慮的心境,冷靜地問著:
"你為什麼要等我離開裴莊才抓我來?我不懂。"
裴劍允先是一愣,然後輕輕地瞇起眼。
"裴莊裡頭的所有人,來歷都不容易,我沒必要招惹不相干的人。而且我要讓你自願離開,讓他嘗一嘗心愛的女人離開他身邊的滋味是如何,讓他深深地感受著那種無力和無助。"
"無力與無助?"陸凝香重複著他的話,忍不住凝望著他,幽幽地說著:"想必那是你深刻的感受吧!當挽兒離開時,那種無力和無助……"
"住口!"
他大喝,讓她微微地嚇了一跳。
裴劍允滿心憤怒,雖然眼眸有著難以掩飾的傷痛,但仍是燒著熊熊的火焰。
"別用那眼光看著我,收起你的憐憫和同情,我不需要!我只要報復,只要讓裴劍晨痛苦,讓他知道被兄弟背叛時的滋味是多難受!只怪你偏偏與裴劍晨扯在一起,只有委屈你暫時當我的女人了。"他冷冷地微笑,讓人毛骨悚然。
他的氣息愈來愈近,幾乎要觸及她的面頰了。陸凝香深深地擰著眉,她緊咬著下唇,心底一直浮起逃跑的念頭。
念頭一打定,陸凝香連忙一轉身,就要拉上門栓時,手腕卻被牢牢地制住,使勁得幾乎掐斷她纖細白皙的手,令她痛呼出聲。
"陸凝香一向不都是認命聽話的嗎?你只要將我當成花月樓裡的恩客,好生地服侍我不就得了?"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嘲諷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