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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妤珩

  "裴少爺勞神了。"她微微一笑,走到剛剛裴劍晨所站的地方,瞧了瞧。"香兒姑娘是個好姑娘呢!"

  忽提到陸凝香,使他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僵。"嗯,她的確是個好姑娘。"

  江夫人低吟著。

  "裴少爺,很多事情是必須把握時候的,一旦機會溜走,是容易教人後悔的。"說著,她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落寞的影子。

  裴劍晨呼了口氣,看著沐浴日光底下的佳人兒。他何嘗不想把握呢?只是礙於自己固執地堅守承諾,礙於人家可是個清白的好姑娘,怎忍心糟蹋?

  "機會是讓有資格的人去把握的,有些人早已經喪失資格了。"

  "沒有試過就放棄,豈不可惜?"江夫人順順髮鬢,輕言。

  他往樹林外走去,歎著氣息。

  樹稍篩下了遍地稀稀落落的陽光,風兒一擺,金色的陽光像是會跳舞一般的擺動,他突然想到以前挽兒曾經踏著陽光輕舞的姿態,想到她笑聲的輕揚,想著,又逐漸與陸凝香的綠衣綠裙相互交錯,綠色的身影居然清晰更甚挽兒。

  他的罪惡感陡然而生,令他眉眼間透出痛苦。

  "我是個有妻室的人,沒有資格想我的未來。機會是留給有緣人去把握的,我該守著從前的承諾,不能背信。"

  跟著他身後的江夫人伸出柔荑,輕輕搭上他的肩膀。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拘泥於過往,怎麼為以後帶來幸福呢?"

  "我怎能自己一個人幸福,那該置挽兒於何地?"如果他不帶著挽兒離開,不與她成親生子,或許她現在正待在另一個男人懷中,享受著無比的幸福和無止境的榮華,他怎能在她離開之後獨自偷歡,獨自去尋找他自己的幸福呢?

  "如果是真的愛你,只會希望你過的更好,而不是過的更不好。你如此這般,豈不是讓愛你的人更為心疼?"江夫人一語雙關,同時暗示了他和妻子已是一個天上、一個人間。

  裴劍晨想到了挽兒病危時要他為念挽找一個疼他的娘親,想到念挽說要找個娘來照顧爹爹,想到了陸凝香的倩影。

  "如果是我,我會希望我身邊的人可以過得更幸福、更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貼心的娘可以照顧,希望丈夫的後半輩子有人陪著一同攜手走過。守著固有諾言縱然令人感動,但是日子畢竟要過,況且,人心可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

  "是嗎?我可以嗎?"他沉吟著。

  "人活著都該往前看呀,回顧以往是讓人懷念,而不是一種拘束或桎梏。"江夫人拾起一片樹葉,放在掌心吹拂著,使葉片高高揚起而後漸漸飄下落地。"人生好生短暫,一落地就會逐漸化為塵埃了,想像這片樹葉一樣操控在別人手裡嗎?還是讓自己來決定該落不該落呢?"

  裴劍晨端看著樹葉許久,突然有一種瞭然於心的笑容在嘴邊淡淡勾勒著,但仍猶豫。

  "可是,我是個有妻室、有孩子的人了,本來就是操控在他人的手裡。而她,是個好姑娘,怎忍心呢?"

  "忍不忍心,在她而不在你。更何況,你問過嗎?"

  問過嗎?

  裴劍晨失笑。方纔之前,他還囚禁在自己的固執領域當中,仍是桎梏於以往的拘泥當中,怎敢問?怎能問?

  他搖搖頭,心靈因為一番談話而顯得清明許多。

  江夫人淺笑盈盈。"一切事物,僅是唯心。"說完,她慢慢走出樹林。

  一切事物,僅是唯心。

  裴劍晨認真地咀嚼著這幾個字。或許有些事情他可以不用想這麼多,無須太過於執著在某處上。換個角度想,從最最原始的心情作為出發,便可知道自己心中最為渴望的是什麼了。

  或許,他是該放下心底那分徘徊不定的執著,該好好地再一次審視自己與念挽的未來了。而他們的未來,就在那一對盈盈雙瞳之中了。

  裴劍晨瞭然地笑了。掙扎了這麼久,猶豫了這麼久,想到她晶瑩剔透的淚珠,他還是心疼著,對她的傷害都是因為他的猶疑不定。

  江夫人又轉回頭對著他笑,輕輕地道:"對了,裴少爺,我想香兒姑娘會很喜歡那一把琴的。"說完又旋身離去。

  他看著江夫人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搖搖頭,自己的心事竟是這般明顯呢。

  當局者迷呀!

  ***

  鳥叫蟲鳴,綠意拂人,流水淙淙,聲音悅耳。

  "香姨,你瞧,念兒抓到一隻魚了耶!"小念挽高高興興地跑到她身邊,舉起手中的戰利品,咧大笑容道著。

  陸凝香看著他小手中的小魚兒,輕笑著。

  "念挽真棒,姜老爹一教就學會了。"

  這麼一讚,小念挽的臉蛋馬上揚起了得意的神情,他驕傲地昂起頭。

  "是啊!姜老爹到現在一條魚兒都沒抓到,還是念兒比較厲害。"說著,他又向仍站在水中的姜老爹炫耀似的搖搖手上的魚。"姜老爹,你還是甭抓了,上來吃念兒抓的魚就得了。"

  "我是看你小娃兒小才讓你的,你還真當姜老爹我抓不著魚兒?"

  "才不是你讓我的,要不我再去抓一隻來。"念挽倒也有骨氣,他回頭向陸凝香說:"香姨,念兒再去抓魚,你等我喔!"說完,又跑回河裡。

  陸凝香笑著搖搖頭。這不就足夠了嗎?又何必奢求呢?

  如此的日子已經是她不敢妄想的了。但是不可否認,自己的心底仍是有些許的渴求……

  又何必呢?她是知道他的心中有個烙痕似的人兒了呀!

  每每想到此,總覺得心頭紮了根刺似的,泛著疼。

  一陣簫聲自身後響起,配合著潺潺水聲,高亢而神采飛揚的音符,悠揚環繞著整個山壁,像是一種告白的陳述,有一種期盼與希冀。

  陸凝香背脊猛地豎直拉緊。是裴劍晨!

  陸凝香站起了身,準備只與他一頷首便先行離去。

  她低頭,輕輕地向他點頭,圓潤嗓子喚了聲:"裴少爺。"

  正要離去之際,不料手卻被他輕扯住,陸凝香猛抬頭,他熾熱無比的眼眸燃燒著一分無言的情愫。

  "香兒姑娘,可否陪陪我呢?"裴劍晨帶著滿臉的笑意說。聽著她的清潤聲音、看著她的靈秀大眼,令他更是心神蕩漾。

  "我……"本想拒絕的陸凝香,在見了他眸中的懇求之意時,她只有點點頭。她強壓下心中的狂跳,垂下長長的睫毛,蓋住了她晶瑩的眼。"好吧!"

  他微笑地牽過她的柔美,護著她坐在河畔一棵樹下,自己則是倚著她坐下,逕自取出簫吹奏著。

  陸凝香滿心疑慮,他的簫聲中,似乎少了濃濃的悲苦味道,反而多了絲絲的情縷,正圍繞著她與他之間。

  簫聲驟停,裴劍晨望著河水中與姜老爹嘻嘻笑笑的小念挽,逕自地說著話。

  "念挽的本名叫做挽劍,是我和挽兒的孩子,讓他在我們名字中各取一字,代表著生生世世。"

  他的話拉回了陸凝香的注意力,她認真傾聽。

  "挽兒本來是我大哥裴劍允的未婚妻子,我們幾人一同居住於'允劍山莊'之中。第一次見到挽兒,她父親才去世不久,舉目無親的情形下投靠了曾與她指腹為婚的大哥,當時我已對她傾心,但是礙於禮教,只有打從心底敬她為嫂。"

  陸凝香聽了,心底微酸,仍不出言語,靜眼凝神。

  他看了看小念挽的笑顏,那是張融合了他與挽兒的小臉蛋,思潮又飛溯回過去。

  "在一次偶然機會下,我也得知了挽兒對我的情意,在大哥與挽兒之間,我掙扎了好久,我不知自己該作何決定?"說著,他苦苦地笑著。"我大哥也是在第一次見到挽兒時就深深傾慕,我甚至看見大哥親自為她栽種她喜愛的花圃,為她蓋了一座'挽園',他是那樣地為她癡狂,一心一意將她當成自己尚未過門的妻子般的呵護疼愛。"

  他將臉整個埋入了手心當中,繼續述說。

  "最後,我仍是不顧禮教地帶走了挽兒,這一走,等於徹底地撕毀了我與大哥所有的感情。大哥他追上了我們,抓著挽兒逼問著為什麼要跟我走,拉扯之間,挽兒抽出髮髻上的簪子劃傷了大哥的臉。我永遠無法忘懷那張絕望與憤恨的表情,他不言不語,放了我跟挽兒走,但是我仍是感受到他恨極了的眼。"

  "我與挽兒來到了這裡,從山下請了一些工匠替我們建了幾間小屋,正是目前裴莊的雛形。我們倆以天為媒、以地為證地成了婚,就此生活了下來。起先,我們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但挽兒身子骨一向虛弱,離開了允劍山莊的庇護,生活自然不比從前,在生了念挽之後,她因為沒有善加調養,體質是愈來愈不好了,總是臥病在床。我雖想守候在她身邊,但為了過日子,我必須下山去做買賣,在那種情形下,每每一想到挽兒必須一個人照顧年幼的念挽,或許我該讓她留在大哥身邊,讓大哥好好地疼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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