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滔滔說個不停的奧佛爵士全然沒有發現潘妮的心不在焉。直等到舞池裡有人開了舞,他才停下來,看向潘妮,詢問道:「潘妮小姐,你願意跟我跳一支舞嗎?」
連續幾日沒有在宴會裡見到這位小姐,令奧佛爵士頗有些失望,他想他的確是被她嫻靜的氣質所吸引住了。剛剛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說話,而潘妮小姐唯一的反應只是點頭和微笑,這正合他的心意。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搶著表達自己意見的女人了。
潘妮好不容易才將注意力從公爵身上收回來,她看著奧佛爵士,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和他聊那麼久?
其實她只需要試探地問他是否擁有一座開著梔子花的花園,也就夠了。而直覺告訴她,他的花園裡可能只有玫瑰。
但跳舞,有何不可?「我很樂意。」她說。同時將手遞給奧佛爵士。
然後他們便加入了已經有不少人的舞池裡,隨著音樂跳起舞來。
但潘妮完全無法讓自己享受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的樂趣。她聽見奧佛爵士口中一二三、一二三地不斷數著節拍。當他汗涔涔地抬起脹紅的臉孔時,潘妮幾乎想勸他停下來,不要再跳下去。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只好在奧佛爵士每一次抬起頭看著她時,回應地笑一下。
這是個錯誤!她的心在吶喊著。
噢,公爵……如果光是這樣看著他就會令她如此心痛,那麼她又怎麼有辦法待在這種場合聽其他人告訴她,他的喜訊為期不遠,如果他手臂上所掛著的女孩一直是華伊莎小姐的話。
潘妮從來不知道她會如此地嫉妒起另一個女孩。
而現在她知道了。
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奧佛爵士,我能夠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一二三、一二三──奧佛爵士試圖不踩錯拍子,同時回答潘妮的話。
「噢,當然可以。」一二三、一二三、一二──
「您的花園裡有種植梔子花嗎?」
「花?」奧佛爵士瞪大眼,然後腳步開始紊亂。
「梔子花,有嗎?」潘妮很認真地問。
奧佛爵士蹙著眉道:「這我怎麼會知道,那是園丁的事。」
潘妮直直地看著奧佛爵士的臉,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
顯然,奧佛爵士不是在開玩笑。事實上,他還很認真呢。「不過,親愛的潘妮小姐,不管你要什麼花,我都能送給你,你喜歡梔子花,是嗎?」
不知為何,潘妮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連忙搖頭。「喔,不,不用了。」然後她沉默地跳完這一支舞。
同時也確定了一件事──奧佛爵士不是那個寫信的人。
在婉拒了奧佛爵士的下一支舞後,潘妮回到休息區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同時回想著上一封信裡的內容。
而她也因此而敏感地察覺到所有投往她身上的視線。
她抬起頭,向那些打量的視線回視過去。於是她看到了菲力普先生、羅德上校,以及其他不確定身份的多名紳士。
似是發覺到打量的視線,風度迷人的菲力普先生投給了潘妮一個微笑。
潘妮很是訝異。她四下看了一眼,潔絲不知所蹤,所以她找到正在與人閒聊的艾美。於是她走到艾美身邊,輕聲地道:「艾美,很抱歉打擾你,但是能不能請你為我引見幾位紳士?」
艾美很訝異地看著潘妮,然後又轉頭去看了正在跳舞的公爵一眼。
她點點頭說:「當然,你想認識誰?」
潘妮猶豫地說:「其實我也不確定──」
艾美已經一把捉起潘妮的手。「別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會為你介紹在場全部的男士──」她十分篤定地說。「全部。」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原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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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雪公爵蹙起眉來。
他得忍著痛才能讓自己不在舞會上出醜。此時此刻,他應該坐下來休息的。他的腿畢竟尚未痊癒──但也沒有他想像的糟。自從他弄丟了手杖以後,他才發現即使沒有手杖,他也還是能走。
雖然如此,他酸疼不已的膝蓋還是希望他能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但是潘妮在那裡。她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身邊圍繞著一群男人。
站在舞池裡,他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只敏感地聽見潘妮不時被逗笑的開懷笑聲。
有什麼事情那麼好笑?他陰鬱地想。
察覺到一道強烈的、不容忽視的視線,潘妮抬起頭一看,正好對上公爵躲避不及的目光。
兩人心裡都為之一驚,誰也捨不得先別開眼。
但菲力普先生的聲音令潘妮不得不轉過頭來,看著他迷人的臉孔說話。「是的,我想我也同意。」
而公爵發現,他並不喜歡看見潘妮背對著他對其他男人微笑的景象。
他瞪著那個令潘妮微笑以對的男人。
菲力普,公爵知道他,但不算熟識。
而公爵近乎焦急地想知道,這個人的人品、婚姻、以及財務狀況。雖然他決定放棄潘妮,但是可也不樂於見到一個人品低下、欠了一堆債、甚至可能還結過婚的倫敦浪子騙走潘妮的芳心。
杭丁頓伯爵夫人是在做什麼?她怎麼能把潘妮給帶進狼群裡?
公爵認為這件事實在不可原諒。不幸地,在場所有的人只有公爵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
艾美認為菲力普先生風度迷人、人品高尚,而讀書是他眾多的嗜好之一。菲力普可說是個不可多得的丈夫人選。而羅德上校也是貴族之後,有一定的結婚條件。至於其他男士,雖然都有些小缺點,但如果是真心喜歡潘妮,那麼外在的條件又算得上什麼?因此,她很大方地為潘妮介紹這些人。
可惜,潘妮心不在婚姻上,此時此刻,她唯一想弄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找出那名寫信給她的人。
看著身邊所有的男士。潘妮說:「今晚的宴會真是迷人極了,讓我忍不住想寫一首詩來讚歎它,只是沒有紙筆,恐怕這個願望是無法實現了。」
菲力普先生道:
「這個容易解決。」他立刻請人去取來紙筆,然後說:「潘妮小姐儘管把想到的詩句念出來,由我代筆將詩記在紙上,如何?」
正是她想要的結果。「當然,我很榮幸。」這樣她就可以從字跡來判斷他是不是寫信的人。但這樣也只能看到菲力普先生一個人的字跡而已,因此她想了想又說:「何不請各位紳士們都來寫幾句即興的詩句呢?」
在場男士們面有難色,但為了避免被潘妮認為他們沒有文學修養,因此還是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他們的小小活動立刻引起宴會主人和其他賓客的注意。
周圍的人聚集的愈來愈多。而潘妮也以自己所能最快的速度寫了一首即興詩。
這場宴會的主人戴夫人立刻要求將詩作朗誦出來,但又有人接著提議:「何不請在場的男士們來讀這首女詩人所寫的詩呢。」提議的人正是艾美。
杭丁頓伯爵則疑惑地看了妻子一眼。但他也只能表示贊成。
戴夫人環視了下全場的賓客,立即笑道:「那麼,這個榮幸當然是非費雪公爵莫屬了,公爵閣下的愛讀詩是出了名的,我能有這個榮幸請您在我的宴會上朗讀一首詩嗎?」
公爵不由得僵直著身體。他看著潘妮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將寫有詩句的紙片遞了過來。
「閣下,我有這個榮幸嗎?」她生疏有禮而遲疑地問。
而德瑞痛恨她這種刻意保持距離的語調。
「當然,我親愛的女士。」他作態地打躬作揖一番,然後在眾人眼前接下那張雪白的紙片。
當他看了紙上的詩句,公爵先是愕然了下,懷疑他是否該將它朗讀出來。但在眾人的期盼與等候下,他只能低聲地念道:
「我親愛的神秘的紳士啊,我已經知道您是誰了,您無須否認,在這首詩被讀出來的時候,也是真相將公諸於世的時候。請您容我高聲地說,您既已勇敢地用美麗的書信讚美為您所愛慕的女郎,在您的形容下,她有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發,而她的眼睛則是午夜的星星墜進您的夢中,那麼何不也勇敢地留下您的姓氏。因為女人真正需要的不是神秘的讚美,而是她的愛人的允諾。」
沒有人該懂得這首詩。
除了潘妮和那個寫信的人以外。至少潘妮是這麼認為的。
當公爵用他那騙去她的心的迷人嗓音讀出她的詩句時,她努力地提醒自己要仔細觀察在場所有男士的表情。
但她失望了。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詭異。像是為了不懂還必須拚命地想出一些不知所云的讚美之詞一樣,那表情可以說是有些痛苦的。
唯一一個以著不同的表情看著她的男人,是公爵。
但潘妮認為,他之所以會蹙著眉看她,純粹是因為他雖然極不樂意,但仍然必須為了維持風度幫她念詩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