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皮笑臉的!你可得記牢自己的承諾。」語畢,雨織以快的幾乎是奪門而出的速度跑開。直到回了房,還止不住地臉紅心跳。
第四章
翌日,玄野一早便送邢臻上司天監。邢臻認為在司天監裡安全得很,便命玄野先行回府,申時再去接他變成。
邢臻對玄野真是愈來愈讚賞,覺得他談言不俗,不像一般舞夫。想不到今早在馬車上他提到司天監的事務時,玄野竟然懂得他在說些什麼,讓他像乍逢知己般的大喜過望,還得意洋洋的將玄野介紹給同僚。
玄野心裡有愧地接受讚美。邢臻談的是那個他生存了千百年的地方,他哪有不懂的道理?
駕著馬車,玄野突然抬眼望天。白日裡看不見任何星辰,但他知道大家都在。
唉!他好想念以前逍遙自在的生活。
雨織正在前院摘著山茶花,不意看到玄野將馬車停在門口,好半晌也不下來,只是呆愣地望著天看。
這人!才來兩天就被叔父傳染。但叔父也只有夜裡才發呆,他連白日也能作夢。
她躡手躡腳的手到馬車旁,順著他的眼光望去。
沒什麼特別的啊!天上除了一大團沉鬱的雲,以及偶爾才露出來的幾方藍天外,什麼也沒有,他卻能瞧得那麼專注,真是個怪人。
「天上就這麼有魅力,能讓你癡癡傻傻的出神?」雨織拿朵方才採下的山茶花,敲敲他動也不動的身子。
驀然驚醒,玄野本能地抵抗突來的外力,揮拳出擊。待看清雨織驚駭的小臉,想收手已來不及。猛然收勁,仍有餘力打中她。
「啊!」雨織慘叫著仆倒。
玄野一見闖禍,臉色大變,跳下車,心急如焚的問道:「要不要緊?有沒有傷到哪裡?」
「好痛!」雨織跌得暈頭轉向,心有餘悸地罵道:「你幹嘛突然打人啊?好痛喔!」她揉著被撞痛的肩膀和手肘。
「傷著哪裡了?」玄野急著想查視她的傷,卻被雨織的手一再拂開。
「我沒事,你別趁火打劫,到處亂摸好不好?」雨織白他一眼,掙扎著爬起來。
她一身裙襦全弄髒了,原本拿在手的山茶花也壓爛了,只剩花梗被緊緊握在手裡。
「都是你,害我把花壓爛了。」雨織方才嚇白的臉已恢復原有的紅潤。她將僅剩的梗高舉在玄野面前,一副要他賠償的態勢。
玄野揮開那礙眼的花梗,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認真地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雨織不解地望著他嚴肅凝重的臉,「我沒事呀!又不是泥塑娃娃,一跌就碎。」
「太好了!」玄野驚喜地大叫,忘形地一把抱住她。
方纔他的心差點從胸口蹦出,這時還咚咚地狂跳,嚇得直冒冷汗。
他差一點就鑄成大錯,讓她再次命喪他手中。幸虧他收勢收得快,要不,她纖柔的身子若結實挨上他一拳,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放手!放手!」雨織急得大叫。她的身子被箝制得好疼,他孔武有力了雙臂像要將她擠碎般。他的力量和熱氣竄入身子裡,她覺得自己被侵犯了。
幸好,他還沒慌昏了頭,聽見她大叫,連忙鬆手。
「我……只是……唉!反正……」他語無倫次的想解釋。
雨織可沒心情聽他在那裡「可是」、「反正」的,挨他一掌,又被放肆的抱住,總該道個歉吧?這傢伙半點禮數也不懂。
紅著小臉,雨織轉回前院,繼續摘她的山茶花。才一伸手,肘上就傳來一陣刺痛,讓她瑟縮了一下。本來想順便送幾朵花到他房裡的,現在免啦!
追來的玄野眼明手快的摘了那朵山茶花遞給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否則絕不會出手。」
「我要那朵!」雨織不回他話,素白柔夷指著一朵迎風搖曳、嫵媚妖嬈的山茶。
玄野遲疑了一下,摘下她指示的那朵山茶花遞到她面前,當雨織伸手想接時,他又迅速將花拿開,一本正經地問道:「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雨織看看花又看看他,好像在衡量著如何取捨。而且還蹙著秀眉,一副難以抉擇的樣子。
不會吧?他竟然連朵花都比不上。玄野真想哀號。
其實,他弄錯了雨織的表情。
因為第一次見到他滿臉困窘樣,她一時不太能適應,也有點困惑。
「你倒是說句話啊!」他大可扭頭就走,不搭理她。何苦像個笨蛋,拿枝花呆站這裡乞求她的原諒?
既然他道了歉,而且還挺誠心誠意的可沒道理為難他。雨織笑著向他伸手,「我不怪你了。把花給我吧!」
他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把花遞給她。「下次記得先出聲喊我,別像這樣突然冒出來,我可不想錯手傷了你。」
「嗯!我知道了。不過……可想不到你這人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
「當然了!就算我是神,也會有潛藏的七情六慾。」玄野一說完,頓覺自己說溜了嘴,懊惱得在心裡直慘叫。該死!他人不對勁,連說話也這麼不留神。
「神?你在說啥啊?」雨織側首狐疑的盯著他瞧。
「沒什麼!」玄野趕忙搖頭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就算神也應該會有怨憎、喜樂之心,更何況我只是個平凡人。」
「是這樣啊!」雨織不放心的看了看他。「你今天言行、舉止都有些奇怪,是不是昨天的傷還疼得很厲害?要不要我再幫你上一次藥?」
玄野又是一驚,連忙將手臂往身後放。「沒事!我的手臂一點都不疼的。」
「撒謊!你那副樣子才不像沒事,讓我瞧瞧。」雨織說著,想探看他的傷勢。
雨織原本纏著要看傷口,卻突然看見什麼似的跑向大門口。
玄野好不容易能鬆口氣,好奇的跟上前,想瞧瞧雨織為何衝向大門外。可他萬萬沒料到,瞧見的竟然是那副景象。他頓時渾身一僵,臉色大變,黑黝的眸子泛著駭人的怒潮,直瞪著扯住喬晏的那雙柔夷。
「你今天怎麼沒過府來?凝秀擔心得很,跑去你家又瞧不見人影。你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喬晏漲紅了臉,急得想逃,偏偏袍袖被雨織緊緊的扯住。
「雨織,你放手啊!今日的功課明天補給你們便是。」
「那不是問題,你今天跑去哪兒?」雨織見他一臉做賊心虛的樣子,就猜到了七、八成。喬晏這人是老實到連說謊都不會的,然而就是太老實,才常吃悶虧。她歎口氣,鬆開袍袖問道:「你又去那些窮秀才那裡了?又給了銀兩接濟人家了是不是?」
「朋友有通財之義,而且我又不能見死不救。」喬晏急得直跺腳。「哎呀!反正你別再多管就是,窮人家的苦你是不會懂的啦!」
雨織真是氣得想把這個迂腐的書生給活活掐死。
「我是沒你知書達禮啦!可你總不能老把銀子送給人家,自己卻挨餓受窮呀!」
「人饑己饑、人溺己溺嘛!要是世人都不相助,這成什麼世道?」喬晏振振有詞地說著。不論雨織怎麼說,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好!好!就算你一個人不打緊,可你總得存點銀子娶妻,成親吧?」
「我根本沒想過成親的事。」他一個人只能勉強度日,娶妻成家這等事他從來不敢奢望。
「不想成親?!」雨織不自覺地提高嗓音,忽地發現自己嚷嚷得太大聲,連忙壓低聲量,瞟了對門一眼,「你這話可別在凝秀面前提。」
「當然,我才沒那麼多事。」
「那就好!」雨織說著,又扯過他的袍袖,不容他推辭的說道:「天這麼冷,你陪我喝幾杯酒再回去。」
他一早就給人送銀子去,說不定到現在還空著肚子挨餓,她得叫人弄幾樣吃的餵飽他才行。雨織一回首,就瞧見玄野直挺挺地站在身後。
「你們站在這兒聊天,不嫌累嗎?」玄野平板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他正竭力忍著想一拳打爛喬晏那張俊臉的衝動。
幸虧玄野這種凜冽中帶著猛悍狂傲的氣勢她早已領教過,而且他一再宣稱他不會傷害她否則她定要尖叫的。
「喬晏,你先到書齋去,我去邀凝秀。」雨織將他直往屋裡推。
喬晏見玄野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也想溜之大吉,不用雨織再催促,力即快步往屋裡去。
「玄野……」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又變得橫眉豎眼?「你幫我告訴巧兒,說喬晏在書齋,她知道該準備些什麼的。我去叫凝秀,馬上回來。」雨織沒等他回答,便急忙往對門跑去。
看著喬晏和雨織之間的熟稔,他沒由來地燃燒起強烈痛恨,想將雨織永遠帶離喬晏的視線範圍。
好熱!他胸口灼熱刺痛,全身的血像沸騰般的滾燙。
為何體內的血在燒,他卻冷得全身發顫抖?為什麼?
怨、憎!他的心何時被這些不該有的東西包裹?
只要一下凡,就會變得不由自主嗎?難怪凡間會有這麼多混濁的愛惡,難怪雨織的眸子裡會有那種複雜的掙扎。